看著劉老爺子期盼的眼神，齊衛(wèi)東沒好意思說，自己其實是去農(nóng)科院的保衛(wèi)科，跟保安差不多。

當然，這個年代的保衛(wèi)科可比后世的保安威風多了，完全是兩碼事。

而這兒的專家，也是踏實肯干，受人敬仰的真專家，不是空有名頭的“磚家”。

上輩子，齊衛(wèi)東就是學農(nóng)的，被人說成是牛馬，他也沒計較過。

現(xiàn)在，腦子里還裝著上輩子的知識，齊衛(wèi)東自信能在農(nóng)科院里搞出點名堂。

“劉老爺子，您老就放心吧?！彼?。

“有志氣！”

旁邊的陳學兵伸手拍了拍齊衛(wèi)東的肩膀，叮囑道：“不過你一個年輕人去大城市，人生地不熟的，城里人彎彎繞繞多，萬一碰上什么難處，就去找你學文叔。他在城里，多少還有點面子。”

對于老隊長的一番好意，齊衛(wèi)東心領了，鄭重點頭。

“熱騰騰的餛飩來啦......”

正說著話，心疼兒子的張桂花和齊小丫一道，給在座的男人們端上了幾碗熱氣騰繞的小餛飩。

湯是拿豬骨細細熬出來的，撒上一小撮碧綠的蔥絲，二十來個小巧的餛飩浮在其中，光是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。

陳學兵接過來，忍不住贊嘆：

“這餛飩包得真好啊，一個個跟小金元寶似的，看著就吉利?！?/p>

“是好看，肯定也好吃。”

陳根柱在一旁連聲說好。

在這寒冷的冬日，沒人能抵擋一碗鮮美熱餛飩的誘惑，眾人正準備動筷子。

突然，一個半大小子猴急地躥到陳根柱跟前，舉著一只空碗，直咽口水：“爸，我跟人吹牛，說我一頓能吃一百個餛飩。我那碗吃光了，還差得遠呢，你勻我點，我得讓他們瞧瞧?！?/p>

一百個算什么，我吃兩百個都不在話下......

陳春生心里偷偷嘀咕，嘴上卻沒停，專心對付碗里的美食。

“你個小兔崽子，那點花花腸子，全用到你爹身上了?！?/p>

陳根柱嘴上笑罵著，到底還是心疼小兒子，把自己碗里的餛飩分了一大半過去。

那半大小子也不管燙不燙，筷子舞得飛快，十幾個餛飩轉眼就進了肚，又拿一雙賊亮的眼睛去瞅桌上其他人。

“爸，還不夠啊?！?/p>

陳根柱朝他一瞪眼。

“小王八蛋，做人得知足，別得寸進尺。你想想隔壁村你的那些小伙伴，就是過大年也吃不上這么一頓好的。這頓飯，你得好好謝謝你衛(wèi)東哥?！?/p>

“謝謝衛(wèi)東哥！以后有啥事你叫我，我渾身都是勁兒，像挖坑那種活，干得不比春生哥差！”

半大小子望著齊衛(wèi)東，一臉艷羨地咂咂嘴，又拍了拍自己的肚子，頗有些遺憾：“這肚子還是空的，啥時候能放開肚皮吃一頓就好了。”

話音剛落，陳學兵就板著臉訓了過來：“你這臭小子，凈想美事！還想吃飽，真讓你這么個吃法，咱們村的底子都得被你掏空。”

在這個年代，能吃上一頓飽飯，是刻在骨子里的奢望。

齊衛(wèi)東看著那少年臉上向往的神情，在心里給自己定下了一個小小的目標——首先，要讓家人能吃飽飯。

混沌帶來的快樂讓社員們笑了一整天，這份簡單的滿足感也溫暖了齊衛(wèi)東的心。

夜幕降臨，白天的熱鬧早已散去。

齊衛(wèi)東家中，昏黃的燈光從白熾燈里灑下。

張桂花正拿著剪刀，專注地為齊衛(wèi)東打理著頭發(fā)。

“頭發(fā)得剪利索，胡茬也得刮干凈。衛(wèi)東明天就進城上班了，這門面功夫得做好，不能讓人小瞧了去?！?/p>

“對對，我把小叔的自行車也擦得亮亮的?！?/p>

旁邊，齊小丫像只勤勞的小蜜蜂，正用布賣力地擦拭一輛舊自行車。

這輛車的年紀和齊小丫相仿，是哥嫂還在時家里添置的頭一個大件，也是家里最金貴的財產(chǎn)。

雖已過了這么年，但皮實耐用，如今依舊能騎。

對于母親擔心他進城會被人看不起這件事，齊衛(wèi)東倒是不以為意，他心里有底。

城里人又能如何，不也一樣填不飽肚子。

次日清晨七點半，陽光還透著幾分慵懶。

齊衛(wèi)東的身體尚在調(diào)養(yǎng)，最是怕吹風受涼。

他將自己裹得密不透風，斜挎著一個綠色的軍布包，頂著清晨的寒意，不緊不慢地踩著腳踏車前行。

市農(nóng)科院的位置雖偏，但門前就是一條寬闊的大路，交通倒是方便。

齊衛(wèi)東抵達時，恰好趕上職工們的上班潮。

入眼皆是黑、灰、藍、綠等沉穩(wěn)耐臟的色調(diào)，鮮有亮色。

空氣中混雜著此起彼伏的自行車鈴鐺聲，透著一股樸素的活力。

缺吃少穿的現(xiàn)狀，似乎并未消磨掉他們高昂的干勁。

齊衛(wèi)東停好車，走向門衛(wèi)室，從口袋里摸出早上齊有福硬塞給他的大前門，抽出一根遞了過去。

門衛(wèi)大爺打量了一下齊衛(wèi)東，見他眉眼周正，不像壞人，便笑呵呵地接了煙。

“看著面生啊，小同志，不是咱們院里的吧？有事？”

“大爺您好，我叫齊衛(wèi)東，是部隊轉業(yè)分配過來的。想問問您，我該去哪兒報到？”

齊衛(wèi)東一邊回答，一邊從包里拿出了自己的介紹信和證件。

門衛(wèi)大爺接過證件看了看，又審視了齊衛(wèi)東一番，臉上露出恍然的神色。

“哦，你就是齊衛(wèi)東同志?。∽蛱祚R科長還跟我提過，說冬至后保衛(wèi)科要來個新同志，讓我多留意。你到第二排第三間屋子，屋檐下掛著紅五星的那個，去找馬科長就行?！?/p>

門衛(wèi)大爺說著，朝遠處一片規(guī)模不小的灰色建筑群指了指。

齊衛(wèi)東順著他指的方向，推著車走進了研究院。

院區(qū)占地極廣，里面有小河流過，有大片的試驗田，還有山坡和樹林。

腳下的青石板路面布滿了斑駁的痕跡和裂紋，顯然已經(jīng)歷了不少風雨。

保衛(wèi)科科長辦公室內(nèi)。

徐光榮裹著件補丁摞補丁的軍大衣，鼻梁上架著一副厚底眼鏡，手里正捏著一封推薦信，逐字逐句地看著。

“德方啊，你在科里也有一段時間了，同志們的反映都挺好。你還年輕，提干這個事，按規(guī)定是要走程序的，你先安心工作，等通知吧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