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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9章
并蒂蓮
密道通往的竟是張氏大公子的舊院。張老夫人素來最愛此子,人死之后,仍舊保留院落原樣,不允旁人靠近。書房的古董架下便是通往枯井的密道。
蘇羅星率先爬出來,又將孟午霽拽出。
凌知光側(cè)身示意周春白先上去。她微微點(diǎn)頭,握著蘇羅星的手爬了上去。許是逃命時勾著了哪里,她發(fā)帶上綴飾的彩石珠有些松落。攀爬時,發(fā)帶微微一甩,珠子滾落。
凌知光伸手接住了那顆圓潤的彩珠,悄然收入掌心。
周春白顯然沒有發(fā)現(xiàn)這小東西的失蹤,她掃視書房,目光最終落在案幾上。
沉厚的木案上,泛黃絲絹鋪開,上面的女子畫像已然有些褪色。孟午霽舉著火折子湊過去,端詳著,忽然道:“這是明溪娘娘像?!?/p>
周春白有所耳聞,“明溪娘娘”是缶縣一帶信奉的姻緣神。
傳聞她飛升為仙前,最擅侍弄花草,以養(yǎng)花為生,后嫁與林姓獵戶。
偶有一日,明溪臨水自照,水中影子忽然化作一位女子,俯首作揖喚她“姐姐”。
明溪為她取名“影溪”。
“影溪”以妻妹為居,在林家住下,卻對林獵戶暗生情愫。為此,影溪將明溪騙到水邊淹死,獨(dú)占林獵戶。
林獵戶發(fā)覺此事后,悲憤交加,決意手刃影溪,卻被影溪發(fā)覺。影溪為求生,將林獵戶的首級砍下,也扔入河中。
誰知當(dāng)夜河面巨浪滔天,有金光映照天穹。一夜風(fēng)雨過后,百姓在河上發(fā)現(xiàn)一株并蒂蓮。世人皆道,這是林獵戶與明溪夫妻情深,尸化為蓮。
蓮上掛紅線,有少女扯下紅線,不久后便與心上人成婚,白首到老。
幾百年后,此事便衍生出一位姻緣神明溪娘娘,手執(zhí)并蒂蓮,蓮上纏繞紅線。
這畫上女子面容雖有些模糊,但手上的并蒂蓮、紅線圖案鮮明。孟午霽對著畫像拜了兩拜,感慨道:“本官與夫人便是在明溪娘娘廟相遇。只可惜如今的年輕兒女快忘了娘娘?!?/p>
如今,人們更喜拜月老,確無多少再去祭拜明溪。
張大公子案上擺上明溪娘娘像,應(yīng)是他生前喜愛之物,張老夫人才沒叫人收起來。
此時,蘇羅星輕步回來稟道:“探查過了,這院子離柴房很遠(yuǎn),那女人和蟲子沒有動靜,我們是先回公廨,還是如何?”
那女人應(yīng)當(dāng)沒有用嬰尸蟲禍害缶縣的意思,否則也不會一心殺他們。她更像是特地回來找孩子的,且很擔(dān)心被人發(fā)現(xiàn)。
張府滅門之事興許與那女子有較大聯(lián)系。
他看向凌知光。
凌知光看周春白。
周春白問:“孟長史以為如何?”
孟午霽沉思片刻,道:“本官以為,機(jī)不可失,可請?zhí)K司衛(wèi)回去召集救兵,我等留下,繼續(xù)追查此女。”
蘇羅星頗為意外,這一路行來,孟午霽被嚇得三魂出竅,竟還愿意留下查案。
凌知光出聲:“便聽孟長史之令。”
蘇羅星輕輕頷首,隨即身輕如燕躍出墻外,消失在黑夜中。
——
井邊,蟲豸退盡,女子看向懷抱中的嬰孩,面色冷冷。
“不追他們么?”身后忽然傳出一道女聲。
女子倏然回頭。
月色浮出云層,照得滿院雪亮。青灰的道袍反出朦朧的虛幻,白拂塵垂在臂彎,道姑指作拈花,低首行禮:“小道有禮了?!?/p>
女子微微抬起下頜,朱唇與白面,恰如雪地紅梅,使她猶如艷鬼??赡请p眼睛太冷,沒有一絲色氣。
她打量著道姑,淡聲回:“我認(rèn)得你,鄭氏的女公子,出家后……”
妙蓮溫馨提醒:“道號妙蓮?!?/p>
女子輕輕一笑:“是,妙蓮道長。你認(rèn)得我么?”
妙蓮拂塵輕點(diǎn)向她,道:“錦繡綾羅,月色雪光,燭火鬼燈,琴聲弦鳴……夢迷時,世人總難分清這些。”
“道長心清目明。”女子眼尾朱砂點(diǎn)痣,好似一顆血淚,“該認(rèn)得出我?!?/p>
妙蓮靜默望她片刻,道:“顧綾羅‘死’于姻緣廟,用她女兒的尸骨做刀,‘自裁’在明溪娘娘石像下。而你,是她的妹妹,顧錦繡。”
女子粲然一笑:“顧家并沒有名喚‘錦繡’的女公子?!?/p>
“這是顧綾羅賦予你的名?!泵钌徤锨皫撞?,布鞋踩過枯草,發(fā)出輕微沙響,“你因她而生,就如同明溪娘娘在水中映出的影子?!?/p>
她低眉一笑:“若我是那樣的妖邪,道長,你要收我么?”
妙蓮眸中滿是憐惜,她輕嘆一聲,道:“令尊托請我,帶你回家。他說……病骨支離,看透許多,最虧欠你?!?/p>
錦繡的笑意一寸寸冷下去,她說:“他的女兒已經(jīng)被他逼死了?!?/p>
——
周春白在一株玉刻并蒂蓮邊站定,垂眸端詳。她將燭火移近,隱約可以看見玉上篆文。和柴房里的朱砂字跡一樣,應(yīng)是虺族古文。
她轉(zhuǎn)身看向凌知光,輕聲道:“瞧瞧這個?!?/p>
她為他秉燭,凌知光俯身查探,一字一句看完后,眉梢輕挑:“有趣。”
孟午霽在一旁也找不出什么,聽聞此言,連忙湊上去問:“如何?”
凌知光道:“并蒂蓮上,記載了明溪娘娘的故事,只是與你方才所說,截然相反。”
孟午霽信奉明溪,自幼聽明溪與林獵戶的故事長大,民間傳聞在某些細(xì)節(jié)上有些出入,但他不知還有什么“截然相反”的傳聞。
凌知光徐徐道來:“蓮上所說,明溪嫁與林獵戶后,飽受打罵,不堪忍受投河自盡,卻在溺水時誕生了第二個自我,便是‘影溪’。影溪掙扎求生后,回到林家籌謀殺死丈夫,可林獵戶警惕心極高,飲食上做不了手腳。影溪便在并蒂蓮中下藥,借花氣悄無聲息迷暈林獵戶,隨后用做女工的紅線勒死了他?!?/p>
一樁上好的凄美情緣,瞬時變?yōu)榉蚱蕹饸?,可不正是“截然相反”?/p>
那美妙的并蒂蓮與紅線,竟都成了兇器。
孟午霽脊背發(fā)毛,半晌說不出話來。
周春白道:“一體二魂,乃至一體多魂,并不罕見,民間醫(yī)者多將其歸為癔癥?!?/p>
她輕觸并蒂蓮玉雕,輕輕發(fā)問:“張氏大公子的書房內(nèi),為何要放這些東西?”
孟午霽嘆息一聲,頹然倚靠在擺置并蒂蓮玉雕的檀木架邊:“這屋內(nèi)都翻遍了,除了這并蒂蓮古怪,好似……”
他不知按到了什么,“咯嗒”一聲,箭簇破風(fēng)而出。
“小心!”周春白將孟午霽猛地推開。
可她腳下卻忽然洞開一個入口,叫她徑直摔了下去。
凌知光毫無猶豫,在門闔上的前一瞬躍入其中。
孟午霽癱坐在地上,扶正衣冠,睜眼一看,兩人已消失無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