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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
“大姐,你別罵人啊。是不是什么野獸干的?”我問。
“野貓和黃鼠狼偷雞,也是偷去吃肉的!這分明就是看我家的雞肥,故意整我的!”大姐又開始變得激動起來。
接著又開始了新的一輪咒罵,說欺負她男人不在家,見不得她有好日子。
那些話不堪入耳,充滿了原始味道,我聽到了在教科書上都沒有看到過的人體結(jié)構(gòu)描述。
我拉著黃苗苗趕緊逃離,這些話讓孩子聽到,多不好啊。跑出老遠,黃苗苗笑了起來。
“老師,你的臉都紅了。她又不是罵你呢。你怕啥啊。”
“我不是做賊心虛,我是怕你聽到那些臟話?!?/p>
黃苗苗倒是無所謂:“這算啥啊,還有比這罵得兇的。我都習(xí)慣啦。她能搭著板凳罵一天一夜呢。”
女人還在繼續(xù)罵,大有要將這條河走到盡頭的架勢,我終于明白了形容罵人兇狠叫“山河水流”的意思了,我無奈地搖了搖頭。
我們終于來到了黃花溪,兩排瓦房,加起來不過10來戶人家,這就是麻柳灣村的街道,是最豪華的地段,也是整個村子的交易集中地。
人們在這里購買油鹽醬醋、化肥種子,這里有整個村唯一的藥店,就是邵醫(yī)生開的。
“你家住哪兒呢?”我問黃苗苗。
他指了指被夾在兩座房子中間,最低矮的一座瓦房。他抬頭看向我,那眼神告訴我,他并不希望我去他家里。
廊檐下,三四個老人坐在那里一邊曬太陽,一邊篩黃豆、擇菜。看見我們經(jīng)過,他們也沒有打招呼,黃苗苗和他們也沒有說話。
黃花溪,在我眼里文雅而溫馨的地方,一來就是罵街的婦女,損人財物的不明人,進來就是冷漠的居民。
這讓我感到有些失望,但是,更讓我震驚的事還在后頭。
“帶我去邵醫(yī)生家里吧?!?/p>
黃苗苗帶我走到他家斜對面的一座瓦房前,不得不說,這是這里最好的一座房子,也是最雅致的房子。
房前是一排瓦罐,里面種著花花草草和蔬菜,這樣的混種,既浪漫又實用。房檐下掛著竹燈籠,窗格上雕著梅花和竹的圖案,大門頂上,掛著一個木牌匾,上面寫著:醫(yī)者仁心,落款是清代年間。
看來邵醫(yī)生是祖?zhèn)餍嗅t(yī)。大門大開著,里面就是藥房,一張條形桌子,后面就是中藥柜,中藥柜的正中央,供奉著藥王的泥塑。
邵醫(yī)生不在藥房里,從藥房里傳出一股濃濃的藥味。
“好香?!蔽艺f,藥香好像是濃縮的百草味道,有一種悠長的韻味。
“老師,不對啊?!秉S苗苗的聲音突然驚恐起來,站在門口,臉上也是驚恐的表情。
“怎么了?”
“不是香味,是死人味?!?/p>
我一愣,黃苗苗一把抓住我的胳膊:“老師,不要進去!”
“邵醫(yī)生,邵醫(yī)生?”我止住腳步,喊了兩聲,里面沒有人回答,倒是一只黑乎乎的肥貓,慢悠悠地從藥房隔壁走出來,發(fā)出一聲怨念的“喵嗚......”
我心里升起不好的感覺,讓黃苗苗在外面等我,我進屋看看。
藥房是正房,旁邊就是偏房,門也是開著的,我站在門口喊了一聲邵醫(yī)生,遲疑著邁出了腳步。
屋里有一股冷冷的氣息,這是一間臥室,老式的木床和柜子箱子,一眼就將屋里的一切一覽無余,邵醫(yī)生也不在這里。
我走出去告訴黃苗苗,邵醫(yī)生不在屋里。黃苗苗使勁搖頭:“顧老師,再找找?!?/p>
我進入另一邊的側(cè)門,這里是吃飯的地方,一張桌子,四條長板凳,邵醫(yī)生也不在這里。我走向后面的柴房,木房子后面一般都有雜物間和火房。
黃苗苗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,他接著打了幾個噴嚏,直覺告訴我,邵醫(yī)生就在這里。我拉起黃苗苗的手,他到底是個孩子,害怕,手心里都是汗水。
雜物間里一半是柴火,一半是草藥。邵醫(yī)生坐在小板凳上,背對著我們,一只手攥著一把草藥,身邊是一堆切碎的草藥段,他在制藥呢。
“邵醫(yī)生,我們到處找你呢?!蔽艺f,“原來你在這里?!?/p>
黃苗苗再一次攥緊了我,把我往后拽,他比剛才更加緊張。我說邵醫(yī)生就在這里呢,你出去吧,在外面等我。
他果然就跑出去了。
我走到邵醫(yī)生的對面,他的身前都是切好的各種草藥?!吧坩t(yī)生......”
他沒有應(yīng)答我,而且,他始終保持著這個動作。
“邵醫(yī)生?”
我蹲下身一看,邵醫(yī)生耷拉著腦袋,身下的草藥上沾染著血跡!
我趕緊把他扶正,他渾身像爛泥一樣癱軟,但還是熱乎的,我一摸他的頸部,還有一絲氣息。
“邵醫(yī)生,你堅持?。∥胰フ胰藖?!”我把他抱起來放在旁邊的藤椅上,打算去外面叫些人來。
邵醫(yī)生的喉嚨里發(fā)出呼嚕呼嚕的聲音,一只手往上抬了抬,他是想抓住我,阻攔我去叫人。
我把他扶著,不讓他滑下來,我沒有醫(yī)學(xué)經(jīng)驗,不知道怎么救人,他是這里唯一的醫(yī)生,我不知道出去了還能找誰。
“藥......”他指了指地上的草藥。
“你說,邵醫(yī)生,我聽著?!蔽腋杏X他不行了,但是有話要給我說。
“尸毒......藥?!彼D難地吐出了三個字。
“邵醫(yī)生,謝謝你?!蔽野俑薪患?,他說青果沒救了,這些天卻是在制治尸毒的藥。
“羅剎,羅剎是......”
他的聲音越來越弱,喉嚨里卡著一口痰一樣,上不去下不來,呼嚕嚕的聲音更大了。
“什么?羅剎是哪個?”
“是,是......藥,藥......”
突然,邵醫(yī)生的聲音戛然而止。整個身子往下滑,我一手穩(wěn)住他,一手輕輕地幫他抹上了閉不上的眼睛和嘴巴。
我把他放到床上,蓋好了臉,再出去找人。黃苗苗就站在大門口,我輕聲說,邵醫(yī)生死了,他的家人在哪兒?
黃苗苗卻說,他沒有家人。這個家,就只有他一個人。
那怎么辦?我問黃苗苗,這條街誰是負責(zé)人?他搖頭說不知道,我又問,誰說話算數(shù)?
他說,賣貨的黃大坤。黃豆豆把我?guī)У诫s貨鋪,黃大坤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,店鋪不大,眼神里卻閃爍著商人的機敏和算計。
黃大坤說,黃花溪管事的人,就是邵醫(yī)生。他孤身一人,沒有后代,他說過,誰給他送終,誰就給他料理后事,送他上山。
“誰給他送終的?苗娃子,是你?”黃大坤問。
“是我?!蔽艺f。
“那就是你給他料理后事。這是他寫的遺囑,這里白紙黑字寫著,還有證人的手印,你拿去?!秉S大坤面無表情地打開抽屜鎖,從一個黑色的筆記本里,拿出一個油紙包遞給我。
這時候,來了一個村民買東西,黃大坤頓時就過去招呼顧客,對我擺了擺手:“你拿回去看?!?/p>
我感覺他有些嫌棄我的意思,我拿著油紙包走出來,對黃苗苗說,幫老師找?guī)讉€人來辦喪事,我回到邵醫(yī)生的家,打開了油紙包。
里面是邵醫(yī)生的遺囑,第一句話,就讓我無比震驚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