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靜珊無畏地直視她，平淡道：“我來這里不是買東西，是賣東西的。你請自便?！?/p>

“是呀，黎小姐這邊請?！睆埱裳悦Π牙桁o瑤往柜上引，殷勤招呼著。

黎靜瑤哼了一聲，對張巧言道：“我有姐妹說你們家新進(jìn)了些繡品，那些個花兒朵兒的，是多了些巧趣，拿來給我瞧瞧?！?/p>

張巧言忙把黎靜珊剛送來的繡品取出來，笑道，“可不是這些奇巧的花樣兒，您看這些都是新上的貨。那繡娘剛送來的?！彼粫r口快，說出來了才醒悟不妥，不禁尷尬的看了黎靜珊一眼。

黎靜瑤冷笑著哦了一聲，轉(zhuǎn)頭看向黎靜珊，“原來，這些就是你繡的。沒想到，你竟然有些手段?！?/p>

黎靜珊靜靜站立，不卑不亢道，“能得你的姐妹喜歡，我不勝榮幸?！?/p>

“你得意什么，也不過是個給人打工的繡娘?！崩桁o瑤冷笑了一聲，把那些繡品每一樣都挑了一件，“把這些都給我包起來?！敝焊邭鈸P(yáng)地走了出去。

黎靜珊站在門邊，微笑著欠了欠身，“多謝黎小姐惠顧捧、場?！?/p>

黎靜瑤腳步一滯，哼了一聲走了出去。

張巧言見她走遠(yuǎn)，忙上來歉意道：“實(shí)在對不住，我不知道黎家小姐與你有恩怨。”

黎靜珊淡淡笑道，“也沒什么，她是我堂妹。不過是他家占了我們家的房子，她搶了我未來的夫婿罷了。”

張巧言驚得睜大了眼睛，抬手掩住了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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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夜，黎靜瑤把那些繡品呈給黎志軒，“爹爹，這些就是馬家妹妹說起的、如今在官家女眷中頗討好的繡品，竟然是出自那丫頭之手?！?/p>

黎志軒拿著一個荷包細(xì)看，摩挲著上面的針腳，道：“繡工上乘、圖案新穎，也難怪能討得好去。”

他的眼神變得陰郁，緩緩道：“竟然還不死心？難道還想靠這個翻身不成？”

“爹，就算她想靠繡品打開市場，也遠(yuǎn)著呢。連個自己的鋪面都沒有，能成什么事。”黎靜瑤嗤笑道，“況且，針織品怎么能跟珠寶玉石相比?！?/p>

黎志軒眉頭一皺，“不可掉以輕心。他們家的小子是塊讀書科舉的料，那丫頭有藝術(shù)天賦，以前又跟大哥學(xué)過首飾設(shè)計(jì)。若是置之不理，只怕還是個禍患。”

黎靜瑤雖不以為然，也只得垂首應(yīng)道：“爹爹說得是。”

黎志軒看著女兒道：“那丫頭都能畫出這么有靈性的圖樣，你最近在琢瑛堂學(xué)得怎樣了？”

琢瑛堂是黎氏家族開辦的、培訓(xùn)本族弟子設(shè)計(jì)制造珠寶的學(xué)堂。由司珍坊的工匠師傅傳授技藝，出師的學(xué)徒則進(jìn)入司珍坊的工坊做活，就是這樣一代又一代的傳承，撐起司珍坊精湛的工藝和精美的首飾設(shè)計(jì)。

琢瑛堂寬進(jìn)嚴(yán)出，學(xué)徒近百人，每年能出師的不過三五人。黎靜瑤已經(jīng)在里面學(xué)了兩年，聽到父親垂問，忙答道，“已經(jīng)學(xué)了點(diǎn)翠和琺瑯鑲嵌，大師傅說過一陣子就可以練習(xí)纏絲嵌了?！?/p>

黎志軒滿意地點(diǎn)點(diǎn)頭，露出一點(diǎn)笑意，“大師傅也說你有靈氣。好好學(xué)，爹相信你，總有一日能超過你大伯。”

黎致遠(yuǎn)被譽(yù)為他們族里百年一遇的奇才，曾設(shè)計(jì)出幾件深得皇家賞識的作品，也讓司珍坊在珠寶界獲得極高的榮耀和地位。然而黎志軒在珠寶設(shè)計(jì)方面則天賦平平，為著這點(diǎn)，他一直引為平生憾事，卻也鉚足了勁要在別處勝過兄長。

黎靜瑤志得意滿地一笑，應(yīng)道，“爹爹您放心，以后的司珍坊，是咱們家的天下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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倏忽到了端午節(jié)。端午是舉國同慶、連官府衙門都關(guān)門休沐，連放三天假的大節(jié)日。阮家別院除了留有幾個當(dāng)值的下人，其余人等也能放假一日。

這天一早，無論是官宦人家，還是平民百姓，都熱熱鬧鬧地忙碌起來。

家家戶戶門口都掛著艾草菖蒲，屋角墻根灑著淡黃色的硫磺，空氣中飄著淡淡的雄黃酒的香氣。孩子們胸前掛著裝紅雞蛋的小兜滿地跑，衣襟上別著小小的香囊串，連忙放著藿香茱萸等香料，手腕上系著編好的五色彩繩。

黎靜玦早早穿好娘親新裁的夏衫，拿起五色香囊掛好。那是他姊姊設(shè)計(jì)，由娘親親手繡的五毒香囊，黑白紅黃青五色小小的香囊串成一串，每一個香囊上繡一只毒物，取“避毒”之意。其實(shí)他更喜歡那些繡著可愛粽子的香囊，但母親說小孩子要“避毒”，只能帶這個。

他最后把母親裝好的小蛋兜掛上，穿戴整齊，就在忙去催母親和姊姊，“好了嗎好了嗎？可以出門了嗎？龍舟賽要開始啦！”

“別急，龍舟賽要到正午才開始呢。咱們可以先逛逛集市去。”黎靜珊笑著出來，一手挽著母親，一手牽著小弟，笑吟吟地出了門。

街上熙熙攘攘，各種小攤小販沿街叫賣，有挑著貨擔(dān)走街串巷的，也有在路邊支個棚子擺賣的；有各種香噴噴的小吃，也有各種好玩有趣的小玩意兒；路上還有各色雜耍把戲，把圍觀的人看得一陣陣叫好。

黎家三口這里看看、哪里逛逛，走在熱鬧的人群中，臉上也洋溢著暖暖的笑。黎靜珊感到了久違的愜意和閑適，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，想著自己穿過來不過兩個月，終于站穩(wěn)了腳跟，雖然殊為不易，以后一定會越來越好的。

“姊姊，我想要糖葫蘆！”黎靜玦拉著黎靜珊的手，擠了過去。他的手上已經(jīng)拿了一支小龍的糖畫，看到好吃的仍不放過。

黎靜珊笑著幫他付了錢。黎夫人看著黎靜玦兩只手都不得空，嘴里還含著一顆大山楂，對黎靜珊笑嗔道：“他都多大了，你還這么慣著他?！?/p>

黎靜珊但笑不語，他不過才十歲，可不就是個孩子嗎。她在旁邊的攤子上買了幾個黎夫人喜愛的芝麻酥，用清翠的荷葉包著，遞給黎夫人。

黎夫人歡喜地接過，卻忍不住抱怨，“你這孩子，就愛亂花錢！”

黎靜珊嘻嘻笑道，“孝敬母上大人，不算亂花錢！”

轉(zhuǎn)頭見黎靜玦那小人兒又鉆進(jìn)人堆里看雜耍去了，趕忙跟緊了他。這里人群擁擠，一不小心走丟了可麻煩呢。

雜耍是些常見的口噴烈火、溜猴逗鳥的小把戲，黎靜珊只道是尋常，只是黎靜玦看得目不轉(zhuǎn)睛，小手都拍紅了，表演的間隙有把戲人拿著翻轉(zhuǎn)的銅鑼吆喝著求捧、場，黎靜珊摸出幾枚銅板丟了進(jìn)去，看著把戲人揖拳道謝，她也笑著點(diǎn)點(diǎn)頭。

經(jīng)歷了生活的艱辛，看到同樣艱難討生活的人，她總是能幫就幫一把。這點(diǎn)小小的善意也許不能真正改善他們的生活，卻能如陰霾中的陽光，給人努力下去的希望。

待看完了一圈雜耍，黎靜珊帶著小弟出來，去尋母親。就見黎夫人在一個飾品攤子前，細(xì)細(xì)看著那些精美飾品。

黎靜珊過去，看到這攤上的飾品確實(shí)精致，且品種豐富，從頭上戴的到腰間佩的都有。于是對母親道：“母親看上哪個？買下就是。”說著就要掏出錢包。

黎夫人忙攔著她的手，道：“沒什么。這些東西我現(xiàn)在也用不上。別亂花費(fèi)了?！崩碗x了攤子。黎靜珊還想再勸，黎靜玦已在前面催促道：“娘，姊姊快點(diǎn)，龍舟賽要開始啦！”

兩人忙往前快步走去。黎靜珊回頭看了眼那首飾攤子，一個想法突然跳了出來。母親的生辰快到了，她何不設(shè)計(jì)打造一件首飾，送給她坐生日禮物？

但凡有大江大河的地方，端午節(jié)的保留慶典活動一定是賽龍舟。旻州穿城而過的澄江上，就早已排好了將要比賽的龍舟。舟上的肌肉遒勁的漢子光著膀子，早已嚴(yán)陣以待，只等岸邊高臺上的大鼓擂響，一聲令下，那些龍舟就如離弦的箭般射、了出去。

江邊早已擠滿了觀賽的人群，連江邊的樹上都爬滿了猴兒一樣的孩子。還有莊家在路邊涼亭里開盤設(shè)局，掛出一溜的號牌，如賭馬一般讓看客們買定最后勝出的龍舟。大伙兒趁興押上幾個銅板，輸贏并不在意，大多人不過是圖個熱鬧彩頭罷了。

黎靜玦好不容易尋到一塊人少的山石，爬了上去，好歹能看到江里的場景。黎夫人和黎靜珊只得在人群外遠(yuǎn)遠(yuǎn)地看個熱鬧，等著鼓聲一響，也跟著一起吶喊。

在江邊有不少酒樓茶館，臨江的雅間則早已被達(dá)官貴人包下。其中視野最好的一間雅間里，阮明羽陪著幾位客人淺酌。

一個清俊的錦衣公子閑適地靠在窗邊，眼睛瞟著江面，轉(zhuǎn)著手中的酒杯道：“阮兄，不是我說你，明知旻州有司珍坊把持，當(dāng)初你為啥非要來啃這塊硬骨頭呢？”

問話的人是國色齋的少掌柜江閱瀾。國色齋也是旻州城里做首飾生意較成功的一家。

阮明羽倒了一杯酒走過去，也看向窗外，微笑道：“這不是才知道這塊骨頭這么硬嘛。小弟我自己一個人啃不動，才請各位幫我一把?！?/p>

另一位坐在桌邊喝茶的明艷少、婦搖頭道，“難。如今就算我們這些店鋪聯(lián)合起來，撐死了也只能拿到四成的市場份額。根本難以跟司珍坊抗衡?！?/p>

這是寶蘊(yùn)樓大掌柜李三娘，小字明艷。

阮明羽笑笑，正要說話，突然下面高臺上一聲鼓響，岸上也同時爆發(fā)出熱烈的吶喊歡呼聲，龍舟賽開始了。他豎起一根手指，示意先看比賽。

十條龍舟爭先恐后地飛快掠過江面，阮明羽突然笑問，“咱們來賭一賭，那六號龍舟，是否能拔得頭籌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