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上點眾小說APP
體驗流暢閱讀
第14章
陸老爹一反平日的沉默寡言,酒來碗干,大聲說笑,好似要盡掃喪妻的悲傷,努力打起精神奔向新生活。但偏偏所有人都看得出他的堅強(qiáng)外殼不過是紙糊的,一捅就破…
果然,不過兩刻鐘,陸老爹就醉倒了,眼淚混著鼻涕,狼狽的一踏糊涂,即便被扶著躺在炕上,依舊摸索著翻出柜子里的一只青花罐子不撒手。
眾人就是傻子也猜出了罐子里裝了什么,怪不得平日不見陸老爹常去墳頭,原來他把…留在了家里!
眾人互相對視一眼,都沒有說話。說到底,人家的媳婦兒,人家愿意怎么葬就怎么葬,愿意留家里就留家里,與他們有什么干系。
但這是畢竟還是有些犯忌諱,正好也是吃飽喝足,于是眾人紛紛起身告辭家去了。
陸小米在灶間忙碌,見眾人這般還有些莫名。
劉嬸子從自家男人那里得了底細(xì),悄悄同小米說了幾句。
陸小米沒有說話,最后還是燒了一碗醒酒湯讓三哥送了過去。至于為什么不是陸老大,因為他去南城門外舍餅子了。
果然,夜色黑透的時候,陸老大趕著爬犁帶著幫忙的劉小刀回來了。
陸老大走時穿著羊皮襖,帶著狼皮帽子,外加一雙棉靴子,回來時候只剩了一件夾襖…
面對凍得半僵,舍東西舍到差點兒把自己搭進(jìn)去的大哥,陸小米實在是沒力氣再說話了。
曲總?cè)松?,白氏的百日祭,終于體面的辦完了。
陸小米拾掇完廚房,喊了楊伯把熬好的藥湯端回去,待得再去關(guān)院門,突然有股疲憊涌上心頭。
記憶里莫名詭異的一段空白,迂腐古怪的老爹,過于善良的大哥,空有蠻力的二哥,酸秀才一枚的三哥…
好像冥冥中有什么在慢慢織網(wǎng),而她就是那張網(wǎng)極欲想要捕捉的獵物。
風(fēng)雪不知何時又飄了起來,鵝毛一樣的大雪片從天空慢慢落下,從容又優(yōu)雅,可惜被蠻橫的北風(fēng)一吹就亂了節(jié)奏,狼狽的落在塵埃里。
陸小米握緊了拳頭,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。前世那般艱苦,她都掙扎了出去。這一世有親人,有淳樸善良的鄉(xiāng)親鄰里,有前一世的記憶做依靠,一個小小的糖葫蘆就賺了家里半年的日用,她還有什么好怕的!
無論是什么,都不能阻擋她發(fā)家致富,吃香喝辣的偉大目標(biāo)!神擋殺神,佛擋殺佛!
東廂房的窗子不知道何時開了半扇,映出的燈光,正好照著少女握著拳頭向天揮舞的倔強(qiáng)模樣。
高仁蹲在窗口翻著白眼,嗤笑不已。
馮簡扔了書,關(guān)上窗子,隨口吩咐道,“睡吧。”
老楊自然應(yīng)下,高仁卻是瞧瞧主子,再掃一眼窗縫兒,眼珠兒滴溜溜轉(zhuǎn)著,不知道想到了什么…
鵝毛大雪下了一夜,這句話很多人聽過,但是卻很少有人知道這句話意味著什么。
若是家里房子矮一些,一夜鵝毛大雪過后,幾乎就要推不開門了。若是房子后邊碰巧長了兩棵樹,攔阻了北風(fēng)吹拂,那么房頂?shù)降厣线@段距離窩下的積雪就足以成為淘氣小子們滑行小爬犁的賽道。
托那位陸家祖父的福,陸家大院是老熊嶺上最氣派最結(jié)實的,自然沒有這個憂慮。
但陸家上下卻也不省心,原來陸老三的冬假過了,又要回書院去讀書了。
說起來陸老三就讀的荒原書院在整個大元也算有名,位列四大書院之一。當(dāng)然其中也有它是北地唯一書院的原因,平日里文名也算不錯,先生也都是飽讀詩書之輩。
陸老三自小極有讀書天分,三年前,以十二歲稚嫩之齡,連過童生秀才兩關(guān),明天秋日就要參加舉人試了。
如今正是關(guān)鍵時候,自然不能放松。原本因為白氏的百日祭已經(jīng)耽誤了六七日,再不盡早趕回去,耽誤課業(yè)不說,各位先生那里也容易留下一個怠慢懶散的評語。
所以,昨日剛過了百日祭,陸小米就開始給三哥收拾行李,預(yù)備讓皮糙肉厚耐凍耐寒的陸老二同行送去書院。
雖然還有一個多月就要放年假,這次回去在書院很快就會再回來,但陸小米卻給哥哥準(zhǔn)備了很多行李。
她本身對大元這個國度是倆眼一抹黑,半點兒不了解,可是無論什么時候,財富都要有權(quán)利保駕護(hù)航,否則就是待宰的肥豬,財富積累越多就是死亡越近了。
將來,她的發(fā)家致富計劃若是順利實施,不敢說成為大元首富,但在小小的安州城必然會首屈一指。免不了就要被宵小覬覦,陸家沒人功名加身,再無人依靠守護(hù),怕是就麻煩了。
如此算來,陸老三的學(xué)業(yè)就是陸家所有事里的重中之重了。
當(dāng)然,拋開這些不說,作為妹妹,為出遠(yuǎn)門讀書的兄長多費心準(zhǔn)備也是應(yīng)當(dāng)?shù)摹?/p>
天寒地凍出門,最怕的就是薄衣和寒食。
陸小米針線不好,無法之下只能又求到劉嬸子頭上。先前殺雞宰兔子,羽絨和毛皮都存了下來。
羽絨難得,三十幾只野雞才湊了那么一斤多,陸小米很是猶豫了一會兒,這才決定做兩條羽絨棉褲,一條給馮簡,一條給自家三哥。
至于兔皮就不算稀罕東西,十幾張拼在一起就是一件披風(fēng),就算加了帽兜兒和兩只袖子,也不超過二十張就夠了。
陸家后院只有陸小米一個住,劉嬸子也不用避嫌,干脆帶了兒媳桂枝兒一起搬了過來。
這婆媳兩個都是做活兒又麻利的,一個做棉褲,一個做披風(fēng),不過是一個多時辰就大致完成了。
織得細(xì)軟又密實的象牙色棉布包裹了羽絨,仔細(xì)縫成了小兒巴掌大小的方塊,一絲羽絨都鉆不出來,拎著又輕又軟,外邊罩上石青色的褲棉,更是齊整。比之又厚又沉的棉褲,真是分外惹人喜愛。
劉嬸子愛不釋手的看來看去,笑著夸贊道,“小米就是聰明,用雞毛代替棉花做棉褲,這么巧妙的心思,虧她想的出來!”
劉家兩個兒子,桂枝兒嫁了老大大林,平日也同婆婆相處親厚,但只要是人就都有私心,她最近一直聽著婆婆夸贊小米,猜的她是準(zhǔn)備把小米娶回去給小刀做媳婦,心下就有些不喜。畢竟有小米這樣的妙人兒進(jìn)門,她再是勤快賢惠也要被比的成了笨蛋。
但這會兒她可不能傻的直說,于是抬手咬斷手里的線頭,抖抖兔毛披風(fēng)也是笑道,“就是啊,娘,你看這披風(fēng)比城里賣的式樣都好。帽子還戴抽繩的,系上之后護(hù)著整個腦袋呢,還有這袖子和前襟的扣子,包裹的太嚴(yán)實了,再大風(fēng)雪都不怕了?!?/p>
劉嬸子也是扯了披風(fēng)過去看,嘴里更是嘖嘖有聲,“對啊,就是城里富貴人穿的那些披風(fēng)也不過是一根帶子系著,碰到風(fēng)大的天氣,不攏著前襟,都容易把人勒死。還是這個好!”
“家里也有兔皮,明日我給爹和大林小刀都做一件兒。”
桂枝兒笑瞇瞇接口,果然婆婆連連點頭,滿意之極,“好,還是你孝順,想的也周全?!?/p>
陸小米因為勞煩劉家婆媳連夜幫忙趕工,很是覺得過意不去,方才去灶間下了幾碗面疙瘩。
這會兒端著正好進(jìn)來,聽得這話就笑道,“嬸子,你們說什么呢,這么高興?”
劉嬸子趕緊幫忙接了她手里的托盤,應(yīng)道,“我們娘來在夸你聰慧呢,這披風(fēng)實在太好穿了,桂枝兒琢磨把樣子偷回去也做幾件呢。”
“我也是隨便想出來的,怎么就用嫂子‘偷’回去了?說出去人家還當(dāng)我小氣,嫂子看中什么,隨便拿!”
“呀,妹子這么大方,那我看看你的錢匣子唄?”
桂枝玩笑,小米自然知道,卻是雙手一張,一臉“氣惱”的護(hù)著身后的柜子,嚷道,“那可不成!嬸子快把嫂子帶走!”
劉嬸子笑的東倒西歪,伸手點了點兒媳和小米,“你們湊在一起可真是淘氣!”
小米和桂枝兒也是笑起來,三人鬧過了就洗了手吃宵夜。
小米平日照料馮簡的吃食很是盡心,幾乎隔兩日就要熬一鍋肉骨頭湯,盛在陶罐里放在角落。冬日天寒,肉湯凝固,不會腐壞也凍不結(jié)實。待得做飯的時候,挖上兩勺子,無論燉菜還是煮面都極香濃。
就如同今晚這幾碗疙瘩湯,溫水澆在細(xì)面上,撥出一個個指甲大小的疙瘩,大鍋里燒開水,添兩勺凝固的如同果凍一樣的肉湯,一把蔥碎姜絲,一把白菜絲,點兩滴香油。
在這樣的冬夜里,喝進(jìn)肚子里,就是對疲憊最好的回報了。
劉家婆媳免不得又夸贊了一番,吃完就發(fā)力把針線活兒都做了。末了,三人草草躺在熱炕上打了一個盹兒,天也就亮了。
劉家婆媳告辭回去準(zhǔn)備一家人的早飯,小米則更忙碌,還要給陸老三準(zhǔn)備帶走的吃食。
正房屋檐下掛著的紅辣椒摘下半串兒,剁得細(xì)碎。豬肉挑偏瘦的一塊切成黃豆粒大小,蔥姜切末。各色調(diào)料罐子都搬出來,一一排隊列好…
陸家父子還有東廂的馮簡主仆,尚且沒有醒來就隱隱嗅得一股香辣之氣,很是霸道的把他們從美夢里拉了出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