再醒來已是日上三竿。

從醫(yī)院拿了安神藥，我拖著灌了鉛般的雙腿回到那處小三居。

我推開門，視線卻被玄關(guān)處一雙刺眼的女士皮鞋釘在原地。

主臥的門恰在此時“咔噠”一聲打開。

顧斯年赤著上身走出來，發(fā)絲凌亂。在他身后，池桃意纖細的身影一閃而過。

看見我，他臉上瞬間掠過一絲慌亂，下意識地側(cè)身擋住了門縫。

“不是你想的那樣！”他聲音干澀，“嫂子…嫂子只是進來幫我找點東西，誰知道你就回來了......”

這蒼白的解釋只持續(xù)了不到三秒，便被惱羞成怒取代。

“我他媽還跟你解釋什么？！”

他猛地拔高音量，幾步跨到我面前，眼底布滿血絲，“你一晚上死哪兒去了？！就因為那么點破事耍脾氣？我看是去見你那個竹馬夏一洋了吧？??？小別勝新婚，激戰(zhàn)了一整晚，爽嗎？”

他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臉上，每一個字都帶著惡毒的揣測。

“我說你怎么有膽子取消婚禮，原來是早就找好了下家！宋洛棠，你他媽賤不賤？”

“還有夏一洋，真是個千年難遇的活王八，老子穿剩下的破鞋，他倒當成寶撿回家！”

他理直氣壯地指責(zé)我一夜未歸，卻帶著他的嫂子，睡在我們鋪著大紅喜被的婚床上。

“洛棠，你這次真的太過分了?！?/p>

池桃意從他身后探出半個身子，聲音帶著哭腔，眼圈紅得恰到好處，“取消婚禮這么大的事，怎么連商量都沒有？”

“家里的親戚全到了酒店，卻被攔在外面，指著斯年的鼻子罵他不是東西......媽當場就氣暈了過去，還是爸老著臉，一個個跟人賠罪道歉。你…你這是誠心要讓顧家在老家抬不起頭??！”

她抽泣著，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
“誰家新媳婦像你這樣，還沒過門就把家里攪得天翻地覆…算我求你了，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，你有什么火沖我來，別再折騰顧家了，行嗎？”

“你看斯年這黑眼圈，這皺巴巴的衣服，誰看了不心疼......”

顧斯年立刻將她攬入懷中，指腹笨拙又溫柔地擦去她的眼淚，看向我時，眼神卻冷得像冰。

“你用不著求她！”

他的胸膛因憤怒而劇烈起伏：“你就是看嫂子沒人撐腰，可勁兒欺負她！”

“我告訴你，只要有我顧斯年在一天，就沒人能動她一根手指頭！這是我哥臨終前我答應(yīng)他的！婚禮也用不著你取消，像你這種不懂得尊重人、尤其是尊重嫂子的女人，我顧斯年要不起！”

空氣中彌漫著不屬于這個家的香水味，熏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。

視線掃過客廳，墻上的相框不知何時已換成了他和池桃意在摩天輪下的合影，兩人笑得刺眼。

我曾幾次三番想噴香水出門，顧斯年卻以他受不了甜膩的味道而拒絕。

合照更是奢望，他總說那是小年輕才玩的把戲，老夫老妻了，擺出來讓人笑話。

原來，所有的原則和不喜歡，都只是因為對象不是我。

在池桃意那里，一切規(guī)則都可以為她讓路。

我的沉默，被他當成了理虧和羞愧。

“你看看嫂子，”他語氣緩和了些，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教導(dǎo)意味，“這些年，家里家外，孝敬爸媽，事事以顧家為先。不像你，受了一丁點委屈就鬧得人仰馬翻，哪有半點為人妻的樣子？你就該好好跟她學(xué)學(xué)......”

他揚著下巴，似乎篤定我會痛哭流涕，會卑微地認錯求饒。

目光掠過他身后那凌亂的、不再屬于我的婚床，我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。

“學(xué)她？”我抬眼，一字一句，清晰地問道，“學(xué)她不知廉恥地勾引有婦之夫？還是學(xué)她穿著孝服就迫不及待地爬小叔子的床？這種下作事，我宋洛棠，做不出。”

“你他媽給我閉嘴！”

伴隨著一聲怒吼，一記凌厲的耳光狠狠扇在我臉上，火辣辣的痛感瞬間炸開。

池桃意像是受驚的小兔，猛地縮回顧斯年身后，帶著哭音喊道：

“斯年都已經(jīng)跟你解釋過了！我只是進來找東西！我池桃意這輩子，在家從父，出嫁從夫，恪守婦道，沒做過一件對不起任何人的事，容不得你這樣污蔑！”

這幾句話，如同最有效的清醒劑，瞬間澆滅了顧斯年眼底最后一絲可能存在的愧疚。

“聽聽！聽聽嫂子說的！”他指著我的鼻子，唾罵道，“你整天就知道無事生非！你自己在這里好好反??！什么時候認識到錯了，誠心誠意跟嫂子道了歉，我們再談結(jié)婚的事！”

他撂下這句話，緊緊牽著池桃意的手，像一對勝利者，頭也不回地摔門而去。

巨大的聲響在空蕩的房間里回蕩。

我緩緩抬手，摸了摸那半邊高高腫起、發(fā)燙的臉頰。走到書桌前，沉默地拉開最底下的抽屜。

里面靜靜躺著一枚簡約的鉑金戒指，和一份折疊整齊的體檢報告單。

恍惚間，仿佛又回到他求婚那天。

他單膝跪地，將戒指舉過頭頂，眼神熾熱而虔誠，發(fā)誓說：“棠棠，這輩子，只要我沒死，就絕不會讓任何人動你一根頭發(fā)。”

原來......

這個“任何人”，并不包括他自己。

還結(jié)婚？

那么想結(jié)婚，這份體檢報告就送給他做新婚禮物好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