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青芝，你別難過，告訴大伯母，你真的覺得是你弟弟的錯嗎？”

青芝眼睛紅紅，神情迷茫，害怕因吐露真心而被嫌棄，像破殼的幼鳥一樣無措地望著外面的世界，也不知該如何回答。

過了很久，她才囁嚅著搖搖頭，“不是......”

“可是......和弟弟有關(guān)。”

蘭渺輕聲嘆息，即使年幼無知的孩子，也會在某一瞬不經(jīng)意間窺見真相?！扒嘀ィ俗钪匾挠肋h是自己，別讓他人影響了你，你想念書是好事，若是你娘親不愿搭理你，不妨找找你父親?！?/p>

她明白，寬慰的話再好聽也不過是一碗涼了的雞湯，毫無用處，想改善青芝的處境，還是得從源頭入手。

“父親......很忙的，我總是見不到他?！?/p>

青芝的小臉涌起一瞬間的希望，卻又飛快消逝。

“我怕，沒用?！?/p>

蘭渺一怔。

尤氏總嫌棄青芝的不出眾，可青芝的敏感又早慧，好好引導(dǎo)想必也是個蕙質(zhì)蘭心的才女。尤氏不在意，聞鴻信自然也無暇在意了。

癥結(jié)出在尤氏身上。

聞鴻信能治尤氏。

那誰能治聞鴻信呢？

老夫人？

那就更不可能了。

或許，還有一個人。

蘭渺心內(nèi)嘆息，嘴角邊淡淡的苦笑一閃而逝，取而代之的一抹淺笑，溫和寧靜。

“青芝，你不妨去找找你小叔，讓他與你父親談?wù)勅绾?？?/p>

青芝眸光一亮。

語氣帶喜而又顫顫，幾根小小的手指絞在一起，“可是，我和小叔也沒說過多少話啊，小叔人看著很好，但我覺得，好難親近，他會幫我嗎？”

這就是青芝和雪兒的不同了。

若是雪兒，這會早活蹦亂跳地去找所有能幫她的人了。

雪兒，她的雪兒......

蘭渺想起雪兒，嘴角的笑意濃了幾分，“你別害怕，尋個送糕點之類的由頭去你小叔書房找他，將我們今日談話之事，悉數(shù)和他說了，略過你......對弟弟的想法就可以了，他會幫你的?！?/p>

青芝眼睛都亮了。

這么簡單嗎？

“小叔真的會幫我嗎？”

“他會的?！?/p>

蘭渺點頭，眼神無比認真。

青芝眼睛瞪圓了一瞬。

在她眼里，蘭渺和仙子一樣美麗，雪兒說過仙子都是有法力的，所以蘭渺說的話一定會實現(xiàn)。

青芝擦干了眼淚，打起精神，禮貌地向蘭渺告辭離去，“大伯母，謝謝您。我不能待太久，不然娘親會說我的?！?/p>

“去吧，有空再來玩。”

“嗯嗯?！?/p>

青芝走出去的背影，讓蘭渺有一瞬想起了雪兒。雪兒七日一休沐，還有五天，她才能從宮里回來，都不知如今怎么樣了。

蘭渺恍惚抬頭，窗外的日光寸寸偏移，這一番推心置腹的講話后，也才過了半個時辰。

一日不見，如隔三秋。

——

從春熙堂請安出來，天色已近昏黃。

蘭渺慢慢思索著方才見到的尤氏，她臉上明顯帶著怨懟之色，言談間也不像以往那樣虛偽客套，甚至提到了青芝三次，雖然沒詳說發(fā)生了什么，但蘭渺猜測，聞鴻信應(yīng)當訓(xùn)斥過她了。

想必是青芝找了聞遠寧，聞遠寧又立刻找了聞鴻信。

他這回行動還挺快。

她帶著雙喜，踱步穿過后院的九曲長橋，夜色尚淺，一汪淺色的碧水盛在橋下，怪石嶙峋，風(fēng)涼水清，樹上葉子已成碧黃，多了些蕭疏之意。

“大夫人，這里景色不錯，要不賞會月吧?！?/p>

雙喜看出蘭渺在踱步逡巡，似有心事，便提了一嘴賞月。倒是惹得蘭渺笑了。

“還沒到夜晚呢，賞哪門子月？”

“夫人，多呆一會月亮不就跑出來了，那橋旁邊有個小亭子，不如我去給夫人收拾一下吧?！?/p>

“算了，不必?！?/p>

蘭渺回絕后，倒是醒過神來，她一個孀居的寡婦，還是不便在外多逗留，守著自己的一方小院子足矣。

雙喜看蘭渺有了些精神，也不再提，跟在蘭渺后面往平瀾院的方向而去。

下了游廊，山墻上的菱形窗口映出一樹冷華。

就在蘭渺轉(zhuǎn)過月洞門之際，一只手忽然伸過來，正巧捏住了她的手腕。

身后的雙喜一聲驚呼。

硬生生捂住嘴，才沒發(fā)出動靜，她想伸手將蘭渺拉過來，卻在看清來人的面容后，愣了一瞬，是三爺，聞遠寧。

蘭渺冷眉頻蹙，面色如清霜化月。

她沒掙扎，只是冷冷看著握著自己的那只手，“三爺，這是何意？”

“我以為，我明白了你的意思?！?/p>

聞遠寧竟失去了往日的清冷自持，眼眶發(fā)紅，似乎隱忍到極致，態(tài)度強硬，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。

他竟然瘋到試圖拉著蘭渺去隱蔽之處。

身后的雙喜很想喊人來幫忙，又不能讓任何人看到這一幕，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(zhuǎn)，毫無辦法。

蘭渺卻不急，嗓音沉冷。

“三爺，你是要我死嗎？”

死？

聞遠寧一下子冷靜下來。

他松開了手。

蘭渺抽回自己的手腕，轉(zhuǎn)動纖瘦的腕骨，透過天色，能看見如雪的肌膚已然發(fā)紅了。

雙喜趕忙上前一步，護住蘭渺。

激動得連嗓音都帶了哭腔。

“三爺，你......這是要做什么？幸好無人瞧見，不然我們夫人可怎么辦？你這是要害我們夫人的命?！?/p>

聞遠寧面對雙喜，可就沒那么在乎了。

“走開?！?/p>

他冷淡吩咐一聲，仍然是一副端方君子的模樣。

雙喜卻無論如何都不讓開。

“渺......蘭渺，我有話想和你說，隨我來吧。這片的奴才都趕去了別的地方，不會有人看見的。我只想聽你說句實話?！?/p>

他的態(tài)度驟然翻轉(zhuǎn)，最后一句話的尾音竟然帶上了懇求的意味。

蘭渺知道，他不到黃河心不死。

這回若是避開，后面誰知他會不會又像這樣來一次。

她微一點頭，沉聲吩咐道，“雙喜，你在這里等著，莫讓人過來?！?/p>

“好，夫人。”

雙喜極聽蘭渺的話，讓她做什么她就老老實實聽著，絕不違背。

她從蘭渺身前退開，蘭渺則一步上前，對待凝視著她目光懇切的聞遠寧，仍然是落落大方，從容不迫。她輕柔地壓低聲音，“此處僻靜，你說吧?！?/p>

“我以為你讓青芝來找我，是愿意相信我了，你若還愿意，我可以去求母親......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