溫舒槿幫他擦臉，內(nèi)心已經(jīng)平靜下來。

只是諾諾的問題，她給不出答案。

她牽著諾諾的手走出衛(wèi)生間，一抬頭，祁珩就站在門口，目色清冷，眼神卻帶著強烈的探究意味。

他的目光讓她心生懼意，重逢以后，她對諾諾的種種關(guān)心，諾諾對她莫名的依賴，只怕早就引起了他的懷疑。

有她在身邊，諾諾變得乖巧安靜，躺在床上沒半個小時，就睡著了。

祁珩關(guān)掉了大燈，只留下病床前的小燈。

光線變得昏暗，模糊了他鋒利的輪廓。

溫舒槿給諾諾掖了掖被角，貪戀地看了一眼他的睡顏。

時光仿佛變慢了，她小心翼翼地享受著偷來的，短暫的幸福。

祁珩坐在病床邊的椅子上，暖黃的光照著他的臉，他的目光似乎柔和了許多。

溫舒槿站起來，把帆布包背在身上。

“以后諾諾有事，也別再來找我了，影響我工作?！?/p>

她盡量用最冷漠的語氣說出這句話。

她想走，祁珩猛地起身，一步一步把她逼到墻角。

身后是墻，身前是男人凌厲的眼神，她無處可逃，被包圍在他的氣息里。

“溫舒槿，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不知好歹了？”

祁珩的眉眼間明顯壓著怒氣，咬牙切齒地問。

她垂眸，掐著自己的掌心，“剛才的事，多謝祁少出手相助?！?/p>

“怎么謝？”

祁珩的頭低了下來，呼吸的氣流從她的臉上掠過，她的脊背僵硬著，心口發(fā)緊。

溫舒槿的喉頭哽咽，良久才抬頭和他對視，“祁少想讓我怎么謝？像當年那樣，再追你一次？”

當年是她主動追的祁珩。

她是小鎮(zhèn)來的清貧女孩，卻折下了京大的高嶺之花，就因為她的那一次主動，她被釘在了恥辱柱上，所有人都認為她接近祁珩，是別有用心。

因為她窮，卑微，又足夠漂亮，所以在那些人眼中，她不配和高貴的祁少有愛情。

她說的每一句話，都像是帶著刺，祁珩心中的那股郁氣，越積越多。

他的胸口上下起伏，手指捏緊了她瘦削的肩膀，仿佛要把整個手都嵌入進去。

“為什么不要我的錢，拿去給你妹妹治病，省得你再去那種地方招惹是非，不好嗎？你就非得這么犟嗎？”

在他的認知里，他說得都是對的，她就應(yīng)該感恩戴德地接受他的好。

溫舒槿倏地冷笑起來，一滴淚從眼尾滑落，“祁珩，你懂不懂什么叫尊重？”

為了能夠獲得和他平等的人格，證明她想要的是互相尊重的愛情，她從未花過他的錢。

他送了很多貴重的禮物，她甚至都沒有拆開包裝，分手的時候，她一樣也沒帶走。

她那樣努力地縮小兩人之間的鴻溝，到頭來還是被他用錢輕易地擊碎滿身傲骨。

祁珩被這句話給問得愣住了。

溫舒槿推開他，離開了病房。

她沒趕上末班車，只好乘坐了一班能?？侩x家最近站臺的。

下了車，還有三公里的路，她步行回家。

遠離市區(qū)的老破小，樓道里的燈沒幾盞能亮，她爬上六樓，開門進屋。

玄關(guān)的燈亮著，溫舒漾已經(jīng)睡了，廚房的電飯煲里，還熱著一碗白粥和一個水煮蛋。

溫舒槿沒一點胃口，把飯菜放進冰箱，沖了個澡，進了臥室。

她拿出鑰匙，打開床頭柜的那把鎖，取出了一本厚厚的相冊。

翻開，里面全都是她和祁珩的合照，很多還是自拍，也有她偷拍祁珩的單人照。

每一張里，少年都是俊彩飛揚的模樣，眉眼冷漠高傲，用他的矜貴和優(yōu)秀，睥睨這個世界。

唯有看她的時候，會在不經(jīng)意間顯露一絲溫柔。

那個時候，她以為祁珩是真的愛她。

還幻想過不斷努力讀書，拿到更高的學歷，和他站在同一水平線上。

多么可笑，多么諷刺啊。

照片的背后，她仔細地標注了日期，一頁一頁地翻過去，像是在重溫和祁珩在一起的點點滴滴。

三年的戀愛，她用一本相冊，結(jié)束了回憶。

她呆呆地坐了好一會兒，拿出剪刀，把那些照片，一張一張剪碎。

幻想早在六年前就結(jié)束了，她還抓著這些回憶干什么。

不過是給自己徒增痛苦罷了。

......

溫舒槿一連三天都沒去夜色酒吧上班。

也沒能接到兼職。

期間，她又帶妹妹去做了一次透析。

諾諾應(yīng)該還沒有出院，那天她偷聽到醫(yī)生和祁珩的對話，說諾諾要住一周。

也不知道諾諾這三天沒再看見她，有沒有哭鬧？

沒有收入的日子，她內(nèi)心焦灼。

這天，她接到了一個陌生的電話。

“請問是溫舒槿女士嗎？”

說話的是一個女人，聽語氣就知道很精明干練。

“我是，請問您是？”

“我們是信萬理財公司，我是人事主管，我們這里有一份理財規(guī)劃師的職位，請問你有興趣了解一下嗎？”

溫舒槿愣住了。

信萬理財她聽說過，是全國有名的金融投資理財公司，待遇好，對入職員工的學歷要求也很高。

京大金融系的畢業(yè)生都以拿到這家公司的offer為榮。

可她一個連大學畢業(yè)證都沒有的人，人事怎么會對她感興趣？

“你們是不是搞錯了？我沒有大學畢業(yè)證，也沒有從事過金融理財方面的工作?！?/p>

人事主管笑了笑，“是這樣的，溫女士，我們查到你當年在京大的成績非常優(yōu)異，近年來經(jīng)濟下行，消費降級，人們花錢變得理性了，銀行利息低，所以都想通過理財錢生錢，京市最不缺的就是有錢人，理財師這個崗位缺口很大，我們老板愿意不拘一格降人才。”

她說得有理有據(jù)，溫舒槿蹙了蹙眉頭，謹慎地沉默著。

人事主管繼續(xù)說道：“我們公司的這個初級崗位，底薪一萬二，提成上不封頂，每個月開四五單，就有三四萬的收入，晉升渠道透明，發(fā)展?jié)摿艽?，你若是感興趣，咱們約個時間面試？”

溫舒槿一時恍惚，想到曾經(jīng)的自己多么渴望一份穩(wěn)定體面的工作。

她的嘴巴比她的大腦反應(yīng)更快，她聽見自己說了一個“好”字。

大腦才慢慢清醒過來，她連一份像樣的簡歷都拿不出來。

無人知曉她這一刻的心酸和自卑。

人事主管的語氣明顯輕快起來，“那咱們就約明天下午三點吧？”

掛了電話，她后知后覺有些慌亂。

拿出那個多年未用的二手電筒腦，她用了一下午的時間，做了一份簡歷。

整個晚上再加上第二天一上午，她都在惡補理財?shù)南嚓P(guān)知識。

中午勉強睡了一會兒，爬起來的時候頭昏腦漲。

她已經(jīng)有四五年沒買新衣服了，有一套職業(yè)西裝，花了五百塊，是她衣櫥里最貴的一套衣服。

還是當年為了迎接大四實習買的。

只是她還沒讀到大四，就被開除了。

西裝是淺綠色的，不像黑色那么沉悶，腰身有些大了，她比當年還要瘦。

她身高174，讀大學的時候110斤，現(xiàn)在可能都不過百了。

系上腰帶，勉強合身。

她乘坐公交車來到了信萬大廈，見到了人事主管。

主管是個三十二三歲的女人，說話做事都很利落。

她問了幾個和理財有關(guān)的專業(yè)問題。

溫舒槿雖然好些年沒接觸這些知識了，但大學的底子還在，回答的還算流暢。

人事看上去很滿意，拿了她的簡歷，說要去給總裁看一眼，讓她稍坐片刻。

溫舒槿長長地舒了一口氣，緊繃的脊背總算松弛了一點，沒那么緊張了。

她走出房間，去找衛(wèi)生間。

一路上，碰到的都是打扮光鮮亮麗的職業(yè)女性，她穿梭其中，顯得寒酸極了。

上完洗手間，她正在洗手，忽聽門外有兩個女人小聲議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