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曼的話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，漣漪至今未平。

接下來的幾天，我一邊干著后廚的雜活，一邊警惕著強(qiáng)哥那邊的動靜，同時也在消化著林曼那番關(guān)于用腦子的教導(dǎo)。

她說得對，光靠狠，走不遠(yuǎn)。

蘇晚晴似乎察覺到了我的心不在焉。

在一次給我送晚飯時，她狀似無意地提起：“曉風(fēng)，別想太多，等風(fēng)頭過去，我給你找個正經(jīng)工作，離開這是非地。”

離開？

我扒拉著碗里的飯，沒有接話。

離開這里，我能去哪？

父親的醫(yī)藥費又從哪里來？

這個看似危險的泥潭，現(xiàn)在卻是我唯一能抓住的浮木。

晚飯后，酒吧開始上客。

我正埋頭在倉庫清點酒水庫存，小張?zhí)筋^進(jìn)來，臉色有些緊張：“風(fēng)哥，曼姐讓你去趟后門小巷，說......說有批貨到了，讓你幫忙搭把手。”

曼姐？

我心頭一動。

這是要開始她的課后輔導(dǎo)了？

“知道了?！?/p>

我放下手中的清單，不動聲色地擦了擦手，朝后門走去。

推開沉重的鐵門，外面是酒吧后巷，堆滿了垃圾箱，燈光昏暗，彌漫著一股潮濕腐壞的氣味。

林曼并不在這里，只有兩個穿著背心，露出花臂的陌生男人靠在墻邊抽煙，腳邊放著兩個沉重的黑色運動包。

不是搬貨。

我心里咯噔一下，瞬間警惕起來。

“小子，你就是林曉風(fēng)？”其中一個高個兒扔掉煙頭，用腳碾滅，眼神不善地上下掃視我。

“是我。曼姐讓我來的?！蔽曳€(wěn)住心神，刻意提了林曼的名字。

“知道?！绷硪粋€矮壯些的咧嘴笑了，露出滿口黃牙，“曼姐吩咐了，讓你跟我們走一趟，送點東西?！?/p>

“送什么？送去哪？”我沒有動。

“問那么多干嘛？”高個兒不耐煩地走上前，想拍我的臉，被我側(cè)身躲開。他眼神一冷，“讓你去你就去，哪那么多廢話！還想不想在濱灣混了？”

我看著他，又看了看那個矮壯的，心里飛速盤算。

硬拼？

對方兩個人，而且明顯是經(jīng)常打架的老手，我勝算不大。

跑？

可以，但之后呢？

強(qiáng)哥的人肯定會以此為借口，更兇狠地報復(fù)，甚至?xí)窟B到酒吧和蘇晚晴。

林曼讓我來，是考驗？

還是這本身就是她安排的，想看看我的成色？

電光火石間，我做出了決定。

“行，我去?！蔽尹c了點頭，語氣平靜，“東西給我吧?！?/p>

矮壯男人愣了一下，似乎沒想到我這么干脆。

他把腳邊一個沉甸甸的運動包踢到我面前：“背上，跟我們走。別?；印！?/p>

我彎腰拎起包，入手極沉，里面像是裝滿了金屬塊。

是什么？

走私的零件？

還是......更危險的東西？

我不敢細(xì)想，將背包帶挎在肩上，勒得肩膀生疼。

“走吧?！备邆€兒推了我一把，示意我走在前面。

我們?nèi)舜┻^昏暗曲折的小巷，像幽靈一樣游走在城市的陰影里。

我能感覺到身后兩人如同毒蛇般的目光，死死盯著我的后背。

汗水浸濕了內(nèi)衫，不是因為累，而是因為緊張和對未知的恐懼。

這不是游戲，一步踏錯，可能就是萬劫不復(fù)。

走了大概二十多分鐘，來到了一個老舊的居民區(qū)樓下。

高個兒示意我停下，指了指樓上：“三樓，302，敲門說送水的，把東西交給開門的人就行，我們在下面等你?！?/p>

我抬頭看了看那棟黑漆漆的居民樓，像一頭沉默的巨獸。

我知道，這扇門背后，可能就是真正的龍?zhí)痘⒀ā?/p>

我沒有猶豫，深吸一口氣，邁步上樓。

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里回響。

來到302門前，我抬手，敲響了房門。

“誰？”里面?zhèn)鱽硪粋€警惕的男人聲音。

“送水的?！蔽冶M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(wěn)。

門開了一條縫，一只眼睛透過門縫打量著我，然后鏈條鎖被取下，門完全打開。

一個穿著汗衫，身材精瘦，眼神像鷹隼一樣的男人出現(xiàn)在門口，他手里還拿著一卷報紙，但報紙下似乎藏著什么東西，頂?shù)霉墓哪夷摇?/p>

他看到我，又看了看我肩上的包，眼神銳利如刀。

我把包從肩上卸下來，遞給他。

他接過包，掂量了一下，沒說話，只是用那種審視的目光盯著我，足足有十幾秒。

那十幾秒，漫長得像一個世紀(jì)。

我強(qiáng)迫自己與他對視，不躲不閃。

終于，他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，像是笑，又不像。

他什么也沒說，直接“砰”地一聲關(guān)上了門。

我站在原地，后背已經(jīng)濕透。

剛才那一刻，我仿佛在鬼門關(guān)前走了一遭。

轉(zhuǎn)身下樓，那兩個馬仔還在樓下等著。

高個兒看到我完好無損地下來，眼神里閃過一絲驚訝，隨即又恢復(fù)了那副吊兒郎當(dāng)?shù)臉幼印?/p>

“東西送到了？”他問。

“嗯。”我點頭。

“行，算你小子還有點膽色?！彼牧伺奈业募绨?，力道不輕，“回去吧，今天的事，爛在肚子里?！?/p>

我沒說話，轉(zhuǎn)身朝著來時的路走去。

走出很遠(yuǎn)，還能感覺到那兩道目光黏在背上。

回到酒吧后巷，我剛推開鐵門，就看到林曼正倚在門邊，似乎專程在等我。

昏暗的光線下，她指間的煙頭明明滅滅。

“回來了？”她語氣平淡。

“嗯?！蔽易叩剿媲?，感覺渾身像是虛脫了一樣。

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，目光在我略顯蒼白的臉上停留片刻，忽然笑了，這次的笑里，少了幾分戲謔，多了幾分真實的欣賞。

“感覺怎么樣？”她問。

我看著她，一字一句地說道：“比掄酒瓶，累多了?！?/p>

林曼聞言，先是一愣，隨即發(fā)出一陣愉悅的輕笑，笑聲在空曠的后巷里回蕩，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魅力。

“累就對了?！彼棺⌒Γ焓謳臀依砹死硪驗楸嘲櫟囊骂I(lǐng)，動作輕柔，眼神卻銳利如初，“歡迎來到，真正的濱灣?！?/p>

我看著她近在咫尺的嫵媚臉龐，感受著她指尖若有若無的觸碰。

我的心中沒有旖旎，只有劫后余生的冰冷，以及一種踏入了全新領(lǐng)域的清晰認(rèn)知。

這一夜，我沒有見血，但手上的無形污穢，似乎比鮮血更加黏稠。

我知道，從背上那個包的那一刻起，我和過去那個單純的自己，徹底告別了。

只是，我一直在想，那個包里，裝的究竟是什么東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