開門的是一位躬背老和尚，沒想到門前有人。乍一見到拾光杵在眼前，嚇了一跳。

看清楚后，以為拾光是香客，忽得擠出一張笑臉。臉上的皺紋像菊花一樣綻開。

“施主是上香的吧?！崩虾蜕羞B忙把拾光迎進(jìn)門，繼續(xù)介紹：“咱們清泉寺的香蠟都是主持親自頌經(jīng)開過光的，特別靈驗。普通的吉祥如意香蠟套餐十八塊一套；更好點的有一帆風(fēng)順香蠟套餐，六十八塊一套；最厲害的的是咱這個至尊多寶套餐，平時要四百八十八塊，今天施主有緣，咱們對第一位香客打個狠折，只要一百八十八?！?/p>

這套話術(shù)不知被老和尚練習(xí)了多少遍，說出來行云流水，一氣呵成。眼神熱情真誠，拾光覺得自己都快被感動了。忍不住想說一句“來一套”。

可是他夜里出門走得急，也沒帶錢，只能不好意思地對老和尚說：“法師，我......我是來找人的?！?/p>

老和尚一聽，立馬收起了笑容：“哦？！找人??？這廟里都是高僧，你是想找哪一位法師??？”

“嗯......這寺里，有沒有一位不鬧禪師？”

“哦，他呀。那邊兒，第三間?！崩虾蜕杏孟掳椭噶酥赣覀?cè)的一掩禪房。

拾光道了聲謝，走過去敲響那間禪房的門。

“誰??？”

“是不鬧禪師嗎？”拾光小心翼翼地問。

“是。進(jìn)來吧?！?/p>

拾光推門進(jìn)屋，禪房很小，靠墻擺這一張床板，床頭有一桌一椅，再沒有別的物件兒。

椅上端坐一人，待他轉(zhuǎn)過身來，拾光“啊”了一聲：“是你？”

屋里的不是別人，正是清早在寺前看蝸牛賽跑的瘋和尚。

拾光早在心里想過，朱歡歡讓他找的禪師，一定是位得道高僧。不說寶相莊嚴(yán)，至少得是個精神正常的人吧。這和尚呆呆傻傻，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。該不會是弄錯了？

“呃......師傅，請問，這清泉寺里還有別的不鬧禪師嗎？莫不是重了名兒？”拾光小聲地問，生怕惹惱了這瘋和尚。

“沒有。我這法名，恐怕天下也難找?guī)讉€重名的?！?/p>

拾光也說也對，不知道啥樣的和尚才會起這么不正常的法名，搞不好這和尚是深藏不露呢。雙手合十說：“禪師，我叫拾光，是拾家村人，朱歡歡讓我來找您打聽我姥爺?shù)南侣??！?/p>

“我不認(rèn)識什么豬歡歡牛歡歡的，你找錯人了。”

拾光不死心：“不會錯的，清泉寺的不鬧禪師，不就是您嗎？”

“我說了我不認(rèn)識朱歡歡，也不認(rèn)識你姥爺。”

拾光心里本就覺著這和尚不太靠譜，經(jīng)他這么一說，心想該不會是朱歡歡那女人弄錯了。說了聲“打擾”，便想退出禪房。

“等一下，你姥爺叫什么名字？”不鬧叫住拾光。

拾光停住腳步：“拾承安?！?/p>

“哦，是他啊?！?/p>

拾光燃起一絲希望，喜出望外地問：“禪師，你認(rèn)識他?！?/p>

“見過，那時我還小。他以前常來寺里和師兄下棋，后來突然就不來了，說是死了。他是你姥爺？”

“是的。他沒死。朱歡歡讓我來找你，果然沒錯。你肯定能幫我找到他?！笔肮庵钡卣f，聲音高了幾度。

“你小聲點，我叫‘不鬧’，其實就是怕吵?！辈霍[有些不耐煩，“不過也是奇怪，我?guī)熜忠舱f他還沒死。可明明那么多人看著下葬的，法事還是清泉寺的和尚做的呢，明明師兄也去了，親眼看見，回來卻非說人還沒死?！?/p>

“你師兄一定知道點什么。小師傅，能不能帶我去找他問問？”

“不能?！?/p>

“......”

“我?guī)熜炙篮脦啄炅耍硕紵?，你上哪問去？?/p>

“這......”拾光一臉失望，忽又想起一事，忙問道：“小師傅，你師兄他......有沒有留下什么遺物？”

“嗯......倒是有一些，都是些信件、書籍什么的，放在藏經(jīng)閣里?？墒?，藏經(jīng)閣是寺里的重地，尋常香客是不能進(jìn)的?！?/p>

近在眼前的線索，怎么可能就此放過？拾光急不可待地說：“小師傅，我就這么一個親人，你幫幫我，叫我做什么都成。我一定當(dāng)牛做馬報達(dá)你?！?/p>

“那倒不必。藏經(jīng)閣也不是完全不能進(jìn)去。”

“你說，要我做什么？”

“捐錢。”

“??？！”

“捐一萬塊，可就不是尋常香客了。我保你能進(jìn)藏經(jīng)閣。”不鬧和尚狡黠地笑道。

“這么多？我哪有這么多錢？”

“你是故人之后，給你打個折，8000吧?！?/p>

拾光低著頭不說話。

“5000？3000？”不鬧和尚不住地降價，“1000總行吧？”

“小師傅，我......我沒有錢?！?/p>

和尚一拍桌子，不耐煩地喝道：“沒錢你來廟里干嘛？出去去出?！?/p>

說著就推搡著把拾光往外趕。

拾光把住門框苦苦哀求道：“小師傅，求你，就讓我進(jìn)去看一眼吧。我什么都愿意干?！?/p>

不鬧突然眼睛一亮，把拾光拉進(jìn)屋，小心地掩好門，輕聲說：“那......最低最低，給我弄一只燒雞。”

“?。?！”拾光當(dāng)下愣住了。

“怎么，這也不成？那你還是走吧?！?/p>

“成，成，成。這個可以有?！笔肮膺B聲答到，“師傅你等著?！?/p>

話一說完，拾光回身便出了寺廟，往山林中跑去。

......

拾光六歲就沒了親人，偷雞摸狗這種事，在村里可沒少干。有時在村里偷得太厲害了，但凡養(yǎng)了雞的人家都提防著他。那再要是饞了，就只能進(jìn)山去抓個野雞，套個野兔啥的，改善改善生活。

寺廟旁的林子里，平時就少有人去，野雞見了人也不怕，傻呆呆地站著，直到人走近了會撲騰幾下。這要是擱在往常，野雞一飛，想抓它那真得花點兒工夫?？涩F(xiàn)在的拾光，可比常人厲害了許多。

他把那天在甬道里姚老道飛身斬狗頭的身法回憶了一遍，縱身一躍，雙腿在樹干上接連輕點，整個人像靈猿一般，在林間飛竄。驚得附近的鳥獸四散奔逃。

不費多少力氣，便抓了三只長尾雉雞。

取了泉水清洗干凈，又生了火。不一會兒，三只香噴噴的烤雞滋滋地冒著肥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