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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
姚湘跟著領(lǐng)路的大丫鬟,步態(tài)從容的走進朱華堂。
上首慵懶倚在軟枕上,一派雍容華貴的蔣老夫人,是她在這個府里最需要巴結(jié)的人。
“給老夫人磕頭,祝老夫人千秋妙華,勁如松柏?!?/p>
姚湘恭恭敬敬的獻上自己熬了兩個通宵做的抹額,高高舉過頭頂。
蔣老夫人斜斜看了眼身旁的嬤嬤,嬤嬤會意,過來接下。
“你有心了。這幾日在府中住得可還習(xí)慣?”
姚湘被小丫鬟攙扶起身,又對著蔣老夫人躬身福了福,依舊斂眉垂目道:
“多謝老夫人,自來京城幸得老夫人照拂,一切妥帖皆如家中,小女心中感激,請老夫人再受小女禮拜。”
蔣老夫人臉上淡淡的,也沒再說什么,只是低頭啜茶。
花廳內(nèi)堂里靜得出奇,方才還在談天說地的女眷們,此刻全都齊刷刷的盯著姚湘,將她從頭打量到腳四下打量。
好奇有之,但更多的是眼神輕蔑,面露譏諷。
一個曾被先帝抄家流放的窮酸破落戶,雖被平反,可畢竟已是珍珠蒙塵。
偏她還癡心妄想,千里迢迢尋來京城,拿著半塊玉佩和一紙舊年婚書,便要挾陳家遵守信諾娶她為妻?
想那陳云杉十三歲中鄉(xiāng)試,十六歲過會試,不過二十出頭,已是進士及第,如今值任吏部經(jīng)案分朔郎,前途不可限量。
而她,一個在鄉(xiāng)野長大的丫頭,粗鄙庸俗,窮酸晦氣,也不看看自己有哪點還能配得上!
內(nèi)堂無人理會,姚湘便垂著手,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,既不多話,也不亂看。
心里靜得就跟流觴湖的湖面似的,一點碧波都沒有。
對面坐著的是平津伯府的三小姐趙望舒,自打姚湘進屋起,她就盯了一路,此刻也終于是開了口:
“姚小姐這抹額繡得當真十分精致呢!”
她說著,便從臺面上自行取下抹額,放在手中翻來覆去,一臉的愛不釋手。
“我娘總是訓(xùn)我,說我沒有一點女孩家的靈巧,今日見了你這繡工,才知道她竟沒冤枉我。
這抹額上的海棠花,當真繡得嬌艷欲滴,叫人聞之欲醉呢!”
陳府六小姐陳云芝如今最是調(diào)皮好動的年紀,聽趙望舒如此說,便忍不住從椅子上滑下來,蹦蹦跳跳的跑過來瞧。
“也快給我看看,我最喜歡海棠花了。”
姚湘看著趙望舒先是笑著故意將抹額高高舉起來,愛憐的逗弄陳云芝一番之后再遞給她。
內(nèi)堂的氣氛,也被這一大一小兩位嬌小姐烘托得輕松愉悅,一掃方才的沉悶尷尬。
連蔣老夫人也來了興致,笑瞇瞇的看向自家愛孫女,滿臉的寵溺。
姚湘正想著什么,突聽見陳云芝帶著哭腔大叫一聲:
“好疼??!我的手!”
抹額被拋到地上,陳云芝的小手指上也是鮮血淋淋,看著滲人。
眾人忙探過身去,竟看到抹額背面插著一根明晃晃的銀針!
趙望舒怒斥姚湘:“方才我拿起抹額就覺得不對勁,想不到你竟然如此心腸歹毒!
老夫人信守承諾,不嫌棄你一個孤女,將你收留在家中,還打算給你名分,而你卻狼心狗肺,反過來要謀害老夫人!”
她說得振振有詞,就好像這事已經(jīng)板上釘釘。
整個陳府上下原本就對姚湘這么一個不速之客,有些忌憚不喜,這一番話聽下來,幾乎所有人都對她怒目視去,個個都看她像是個恩將仇報的毒婦。
“實在太過分了!”
“果真毫無教養(yǎng)!”
“這種人怎么配得上陳家公子!”
姚湘不動聲色看了眾人一圈,在一片低聲斥責(zé)中,默默躬身撿起那只抹額。
“這根銀針不是我的,我方才呈遞給老夫人之前,是沒有的?!?/p>
趙望舒上前兩步,近前盯著姚湘的臉:“你覺得不承認就可以蒙混過去了?今日獻上繡品的只你一人,這難道還有誰能栽贓你不成?”
她氣勢洶洶,言辭鑿鑿,若換做是別人早慌了。
可姚湘還是不動聲色,甚至連眼睫毛都沒抖一下。
她繞過趙望舒,將抹額再次呈到蔣老夫人面前。
“老夫人,這抹額小女用的是騰飛八法所繡,這種繡法一向都是只用魚膠,而不用銀針,所以這根針必不是小女所放,還望老夫人明察?!?/p>
眾位女眷一聽說是騰飛八法,全都倒吸一口涼氣。
這種繡法因為全程都以魚膠徒手鑿刺,十分費手,故而除了那些為生活所迫的繡娘們,在場的貴女貴婦都不會愿意嘗試,而姚湘卻肯用。
姚湘十分配合的向眾人攤開手掌,只見雪白蔥段似的手指,果然星星點點布滿淤血,便是頂刺魚膠所致。
“還有,因為是進獻給老夫人的,小女繡的是芙蓉嶺秋圖,而不是六小姐喜歡的鬢邊海棠。
方才趙小姐為何要故意說成是海棠,難道便是為了要引了六小姐過去瞧?”
眾人聽了,都齊刷刷的去看趙望舒。
如果說方才姚湘擺出技法來自辯清白還叫人有些猶豫,那么眼下矛頭直指趙望舒,就不得不讓人重新審視這件事了。
她戀慕陳云杉,十分排斥半路殺出來的姚湘,這事所有人都很心知肚明。
但如果為了要誣陷姚湘而故意讓小六受傷,也不怕犯了老夫人的忌諱?
趙望舒臉刷的一下全紅了,狡辯道:“你分明就是狡辯!騰飛八法早已失傳,你一個鄉(xiāng)野丫頭又怎么會的?”
姚湘回頭,反盯著趙望舒,平靜道:“所以,你才完全沒有想到,是嗎?”
趙望舒:“我......”
“好了!”久不動聲色的蔣老夫人終于開了口:“請郎中過來給六丫頭治傷!”
老夫人意思很明白,是不打算繼續(xù)追究了。
廳上貴婦們紛紛躬身應(yīng)是,手忙腳亂四下而去,姚湘也垂下眼簾,靜默不語。
一個是伯府的嫡小姐,一個是毫無根基的自己,她本就沒想過蔣老夫人會出面來給她主持公道。
只要她能看在她平白受屈的份上,到時多給些遣散銀子就好。
姚湘在心里忍不住偷偷的想,若是被這些貴婦貴女們知道了,她其實根本不是什么已故御史大夫姚謙的女兒,而是個貨真價實的鄉(xiāng)野丫頭。
那她們肯定要馬上回去,結(jié)結(jié)實實搓上三天澡,才能搓掉跟她這樣粗鄙的丫頭待在一處而沾上的窮酸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