意外流產(chǎn)的第二天，丈夫照例用錢彌補我。

“要珠寶、股份，還是城東那塊地？”

我搖頭，將床頭那份文件遞過去。

傅嶼像之前簽無數(shù)次支票一樣，看也沒看就落了筆。

抬眼瞥見我平靜的臉，他突然輕笑一聲：

“還以為你會讓我留下來陪你?！?/p>

“沒想到這么多年了，你還是這么俗氣，眼里只有錢。”

我收回合同的手僵了一瞬。

下一刻，兒子稚嫩的聲音響起。

“爸爸，你才發(fā)現(xiàn)嗎？”

“媽媽生我你給錢，現(xiàn)在連弟弟妹妹沒了也要給錢?！?/p>

“還是林阿姨好，她說愛不是用錢買的?！?/p>

對啊，愛不是用錢買的。

所以這次這次不是合同，是離婚協(xié)議書。

……

指尖觸到他剛剛簽好字的紙張，一片冰涼。

“這是最后一次了?！?/p>

我看著兒子傅時安，輕聲說。

五歲的傅時安仰著小臉，嘴角撇著。

“上次我生病你照顧我，爸爸給你買了包，你也是這么說的。”

他頓了頓，模仿著某個我熟悉又厭惡的語調(diào)。

“林阿姨說得對，媽媽你這種人，就是江山易改，本性難移！”

心口像是被細密的針扎過，不劇烈，卻綿密地疼著。

在傅嶼推門進來前，我已經(jīng)下定決心離開。

可我割舍不下這個我?guī)У绞郎系暮⒆印?/p>

即便知道他不像從前那樣喜歡我。

我仍忍著身體和心里的雙重痛楚，最后一次絮叨：

“安安，以后天冷了要記得加衣?！?/p>

“你芒果過敏，千萬別再偷吃。”

“過馬路一定要仔細看車……”

他不耐煩地甩開我的手，小小的眉頭擰著。

“煩不煩！這些都有保姆和爸爸！”

見我一直不說話，傅時安來了勁，叉著腰。

“媽媽那你保證！”

“今天是最后一次纏著爸爸不放，以后也不準再仗著媽媽的身份管教我！”

我看著他，極淺地扯出一個笑，蒼白而無力。

“當然。以后你們想做什么，都可以?！?/p>

“我不會再管你，也不會再纏著你爸爸。”

病房內(nèi)陡然安靜下來。

一直沉默立于門邊的傅嶼，終于開了口。

“你又鬧什么脾氣?！?/p>

他蹙眉看我，語氣里是慣常的不耐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審度。

“在孩子面前，說話注意分寸。”

他總是這樣。

將我任何超出他預期的、不再溫順馴服的反應，都輕易地歸類為“胡鬧”與“不懂事”。

“我沒鬧?！?/p>

我抬眼，迎上他探究的目光，平靜無波。

“我只是滿足兒子的心愿?！?/p>

傅嶼的眉頭鎖得更緊。

他看不透我此刻的平靜，這種脫離掌控的感覺讓他本能的不適。

“太好了！”傅時安的歡呼打破了凝滯。

他一把抱住傅嶼的腿.

“爸爸！那你今天可以帶我和林阿姨去親子運動會了！”

我微微一怔。

傅嶼一向注重界限。

以往，他可以允許林薇陪傅時安去游樂園，去看電影。

但諸如親子運動會這種明確需要“父母”角色在場的活動，他從不越矩。

這是他給予這段婚姻、給予我“傅太太”身份，最基本的體面。

然而此刻，他低頭看著兒子期待的小臉，再抬眼看向我平靜無波的神情。

那點遲疑很快被壓下。

“你剛流產(chǎn)，需要靜養(yǎng)?！?/p>

“這次我?guī)Я洲比?，是不想讓兒子失望。?/p>

頓了頓，他又補充道，“想買什么，和助理說?！?/p>

這是他難得的安撫。

也是，對一個用錢換來的工具耐心解釋，怎么不算恩賜？

若不是七年前醫(yī)院里那場交易——

他需要孩子安撫祖父，我需要錢挽救母親。

我這樣普通出身的人，此生都不會踏進傅家的大門。

這些年來，他對我大抵是滿意的。

滿意我的溫順懂事。

而每一次我流露委屈，他唯一的補償方式就是給錢，仿佛金錢能抹平一切。

“好?！蔽掖瓜卵劢?。

傅嶼緊盯著我，眸色深沉。

“爸爸！快走啦！”傅時安用力搖晃著他的手。

傅嶼喉結(jié)微動，最終什么也沒再說，牽著兒子轉(zhuǎn)身離開。

房門合攏，隔絕了外面隱約傳來的、他們與林薇匯合的歡笑聲。

我強撐著走到窗邊。

樓下，傅時安一手牽著傅嶼，一手緊緊牽著巧笑嫣然的林薇，蹦蹦跳跳。

陽光勾勒出他們并肩而行的身影，和諧得像真正的一家三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