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年前小將軍被困漠北，我獨自一人駕馬北上，趕到蕭淮山身邊，

照顧病重的他足足半月，甚至為此落下了病根。

待到回京，他力排眾議，執(zhí)意要娶我為妻。

此后京城人人都知，我是小將軍極盡寵愛的女人。

他將將軍府種滿我愛的花。

用千金拍下金釵只為博我一笑。

可我卻時刻提醒自己，他心底，始終住著一個白月光。

所以當(dāng)他瞞著我用戰(zhàn)功向圣上求娶白月光時，

我也瞞著他，寫好了一封和離書。

三年以“深愛”為名的謊言，只剩下了最后五日。

1.

蕭淮山頂著熬紅的雙眼從書房出來時。

府里的丫鬟們都在調(diào)笑小將軍又為了討我歡心，把自己關(guān)在書房想了一夜的法子。

只有我知道，他是在猶豫該怎么和我開口求親的事。

起初得知蕭淮山要娶平妻，我下意識回了句不可能。

但聽到那個名字后，我沉默了。

默默回府，拿出紙筆開始譽寫和離書。

只因沈楚然是驚艷了蕭淮山整個少年時期的女人。

是活在他心底的白月光，朱砂痣。

一碗蓮子粥遞到我面前，蕭淮山沉默地在我身邊坐下。

他每每有求于我時，就會親自下廚給我做飯。

“昨日圣上召我入宮，說......”

我攪動碗里的粥，平靜道：

“圣旨的事，我知道了，你接旨吧?！?/p>

蕭淮山的手緊了緊，沉聲道：

“思卿，圣命難違，我實在是......”

我唇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。

好一個圣命難違。

絞盡腦汁在我面前做了這么久的戲。

為了沈楚然，他還真是煞費苦心。

第二日一早，我被一陣喧鬧聲吵醒。

掀簾看去，卻發(fā)現(xiàn)將軍府栽種的水仙花全部都被人鏟了。

府里上上下下，所有人都知道我最喜歡的就是水仙花。

此等舉動，若非蕭淮山授意，他們斷不敢這么做。

果不其然，丫鬟抓住一個侍衛(wèi)質(zhì)問時，對方低著頭，不敢看我：

“小將軍吩咐了，即將入府的沈夫人不愛水仙愛牡丹，讓這里的花全部鏟了種牡丹。”

丫鬟大驚，我卻擺擺手，示意她稍安勿躁。

不多時，蕭淮山來了，見狀，笑道：

“這里的水土，更適合種牡丹，長得好?！?/p>

我點點頭，平靜道：

“我也是才知道，沈妹妹喜歡牡丹，不然早該讓他們把水仙撤了的?！?/p>

蕭淮山怔了一瞬，旋即有些懊惱地瞪了一眼亂說話的侍衛(wèi)。

他上前握住我的手，低聲道：

“思卿，圣上賜的婚事，我自然不能怠慢。不過是幾朵花而已，你放心，家里的掌權(quán)人會一直是你?！?/p>

將軍府購置兵器，進賬出賬都不算少，真要管理起來，其實很傷神。

他只是不想沈楚然這么辛苦而已。

畢竟那些費心的事情做得再多，別人也未必可知。

但這府里的東西一換，明眼人自然一看就清楚，誰才是真正得寵的那一個。

我沒說話，趁蕭淮山盯著下人鏟花的功夫，悄悄取出和離書，叫了丫鬟一起進宮。

2.

片刻，蘇公公從殿里退了出來。

“小將軍夫人的事，圣上已經(jīng)同意了，五日后，老奴會將圣旨帶到?！?/p>

我點點頭，和琉璃一起回了府，卻發(fā)現(xiàn)整個將軍府里里外外，面目全非。

琉璃忍無可忍道：

“你們怎么回事，鏟了花也便罷了，夫人的東西怎么都到側(cè)室去了！”

下人聳肩：

“這是小將軍的命令，說即日起，沈夫人住正室，柳夫人便搬去側(cè)室?！?/p>

我拽住驚怒的琉璃，掃了一眼屋里的物件，只問：

“我還有一盒珠寶，去哪了？”

下人恭敬道：

“回夫人，一起搬到側(cè)室去了?！?/p>

我這才點點頭，放他離開。

琉璃壓低聲音不解地問：

“夫人，那新來的還沒過門便這般大張旗鼓，您怎么一點不著急，還有閑心管什么珠寶？”

那小盒子里除了鈿頭金釵，還有地契和銀票，是我這些年偷偷攢下的家當(dāng)。

我爹為救老將軍戰(zhàn)死沙場，我娘承受不住，第二日服下毒藥隨我爹去了。

臨死前，她給我留下一枚玉佩和一封書信。

她在信中告訴我，我無父無母，無兄弟姐妹，在這偌大的將軍府孑然一身，一定要為自己留后路。

那個珠寶盒，就是我為自己留的“后路”。

一陣嬉笑聲自后花園傳出，清清池邊，蕭淮山正摟著沈楚然親昵地說著些什么。

見到我，沈楚然往蕭淮山懷里靠了靠，卻半點要行禮的意思都沒有。

蕭淮山摟緊她，下意識把她往身后藏了藏。

“思卿，你怎么來了？”

我反問：

“怎么，我現(xiàn)在是連后花園都沒資格進了？”

蕭淮山皺了皺眉，沈楚然突然道：

“淮山，是不是楚然執(zhí)意要種牡丹，夫人生氣了？”

“既然如此，還是鏟了吧......”

我打斷她即將滾落而出的淚水，冷聲道：

“我沒這么說，妹妹不必這般楚楚可憐?！?/p>

沈楚然一怔，低聲道：“對不起......”

蕭淮山上前一步，不悅道：

“思卿，楚然怕她進來你不高興，早就說了她住偏室就好什么都不要?！?/p>

“花是我命人種的，東西是我命人搬的，莫不是夫人也要把我趕出這將軍府？”

我抿抿唇。

早先就見識到蕭淮山為了逗我笑滿口胡話的本事。

原來混淆是非、黑白顛倒這方面，他亦天賦異稟。

遠處的琉璃忽然驚叫一聲“夫人小心”，接著，我便被撞進旁邊的水池里。

冰冷的池水瞬間灌入鼻腔，我在水中艱難地掙扎。

岸上沈楚然“噗嗤”一聲，又慌忙用手帕遮住嘴巴。

蕭淮山看在眼里，卻扶住沈楚然的腰身，輕聲怪嗔：

“大夫說你有了身孕，不宜大喜大悲......”

等把沈楚然安頓好了，他才想起我，命人把我從池水中撈起。

初秋的寒風(fēng)吹在我身上，我不住顫抖。

方才在水中時，我清清楚楚看到了沈楚然一閃而過的笑容。

與我笑起來時近乎十成十的相似。

一瞬間，蕭淮山使勁渾身解數(shù)只為逗我一笑的畫面涌入腦海。

怪道為何蕭淮山在其他事上不冷不熱，唯獨逗我笑，他格外上心。

原來那時的他，是在透過我，望著他的“朱砂痣”。

果不其然，即便是現(xiàn)在，蕭淮山面對沈楚然還未完全收斂的笑臉，仍面帶饜足。

我收緊手指，將身下泥土抓出痕跡。

一個時辰后，我換了干凈的衣服，坐在偏室，手中端著琉璃送來的暖茶。

琉璃的眼淚不住地往下掉：

“那幫狗奴才，不長眼把夫人撞進池水里也就算了，救人也救得這么磨蹭，我看他們就是故意的！”

我喝了口茶水，卻沒有說話。

狗都是看主人眼色行事的，主人什么態(tài)度，他們自然就怎么做。

罵下人有什么用呢。

蕭淮山才是他們的姿態(tài)。

我閉上眼睛，在內(nèi)心告訴自己，只剩五日了。

五日后，我和蕭淮山天各一方，從此不相往來。

3.

距離皇上下旨還有一日。

蕭淮山忙著籌備他和沈楚然的婚事，這幾日，我們沒見過面。

琉璃沉不住氣去找過蕭淮山，卻被他的侍衛(wèi)擋了回來。

理由是，成親之事乃圣上欽定，不得怠慢。

我毫不意外地繡著花，勸琉璃也安生些，整日哭號，號得我頭都大了。

不過聽琉璃說，這幾日外面?zhèn)鞒鲆恍┎惶玫牧餮浴?/p>

說曾經(jīng)的小將軍與將軍夫人邊塞相依為命，伉儷情深，將軍夫人過門后，小將軍亦不再娶。

而今突然冒出這么個女人，還要與我平起平坐，恐有內(nèi)情。

最大的猜測，還是說蕭淮山沉溺與我的情愛，惹得圣上不悅，才要求他多娶一位妻子。

這種謠言若是傳入圣上耳朵，蕭淮山實在是很難做。

果不其然，當(dāng)晚，蕭淮山拿著請?zhí)M了偏室。

我看了眼日期，正好是我們和離那日。

蕭淮山面色不濟，坐在椅子上，嘆了一聲。

“思卿，這幾日我忙昏了頭，冷落了你，是我不好，你心里別在意?！?/p>

我沒回答，靜靜地等待他的下文。

“近日外面有一些風(fēng)言風(fēng)語，對將軍府極其不利，我希望明日，你能出面祝福我們，打破謠言?！?/p>

他說得自然，像三年前向我保證不會再娶時一樣自然。

我毫不意外地點點頭，輕聲道：

“可以，但我有一個請求，母親送給你的玉佩，你可以還給我嗎？”

是的，娘臨死前留下的玉佩，是給蕭淮山的。

家人全死后，我無依無靠，娘把傳家寶給他，也是希望他能保護我不受欺負。

那時蕭淮山跪在我父母的墳前，抱著我發(fā)誓他與我一生一世一雙人，會一輩子對我好。

既然他無法做到當(dāng)初的承諾，那玉佩，我自然是要收回的。

說完，我又補了一句：

“我怕楚然妹妹見到會傷心，動了胎氣便不好了?！?/p>

蕭淮山剛要皺起的眉果然舒展開，他二話不說解下腰間玉佩，放在桌子上：

“你最是識大體，我蕭淮山能娶了你這樣的女人，是我的福氣?！?/p>

我撇撇嘴，沒說話。

不一會，沈楚然的丫鬟敲門，說夫人身體不適，要他過去看看。

蕭淮山面露猶豫，畢竟這幾日他都陪在沈楚然身邊。

再不過來看看我，到底說不過去。

我卻擺擺手：

“你去吧，她懷著孕，疏忽不得?！?/p>

蕭淮山眼底流露出一絲感激，他握住我的手，溫聲道：

“等這幾日過去，我陪你去鄉(xiāng)下看望你爹娘。”

我偏開了目光，沒有回答。

在蕭淮山離開后，我也決定出去散散心。

路過正室時，卻聽到了沈楚然的哭聲：

“我們成親日為什么要讓她發(fā)言，淮山，這是要羞辱我嗎？”

蕭淮山帶著疲憊的聲音響起：

“楚然，這只是為了平息外面的流言，沒有別的意思?！?/p>

“況且多收獲一份祝福，難道不是好事嗎？”

沈楚然尖叫道：

“我不需要她的祝福！我不稀罕！”

蕭淮山也有些惱了：

“當(dāng)初我答應(yīng)你不讓她生孩子，每次送進府里的熏香都摻了麝香。她再也生不了孩子了，你還擔(dān)心什么？

“再說了不是還有我嗎？有我在，誰敢多說什么？”

“楚然，你乖一些，謠言傳入圣上那里，對我們都沒好處。”

我猛地僵在原地，耳邊一陣嗡鳴。

入府三年，遲遲懷不上孩子，我原想，可能是在漠北的那幾年傷了根本，一直悉心調(diào)理。

可我從沒想過，竟然是他干脆剝奪了我生孩子的資格！

雙手緊緊攥住衣袖，淚水不覺打濕我的面孔。

恨意在心中無限滋生蔓延，我咬緊下唇，大步離開。

回到偏室，琉璃看見我滿臉淚痕的樣子嚇了一跳。

“夫人，您這是怎么了！怎么嘴巴也咬破了？”

我無視自身的狼狽，只抱起珠寶盒和母親留給我的玉佩，道：

“琉璃，備車。”

“是！可是夫人，這么晚，我們要去哪?。俊?/p>

我抿著唇，淚水不禁再次蔓延。

不管去哪，我也萬不會待在這傷心之地了！

第二日，鑼鼓喧天，鞭炮齊鳴。

將軍府到處都是大紅的喜色，門口賓客往來，熱鬧至極。

每個人都送上了自己的祝福，氣氛融洽。

可到了拜堂成親之前，還是出了事。

不知是誰先提起，圣上要拆散我和蕭淮山這對苦命鴛鴦的流言傳入蕭淮山的耳朵。

他先是厲聲否認：

“我與思卿恩愛兩不疑，今日成婚，待思卿為我們送上祝福，自會攻破某些不實之言！”

隨后低聲質(zhì)問下人：

“夫人呢，這都什么時候了，怎么還沒起床？”

下人立刻去請，片刻后，蒼白著臉回來了：

“丫鬟說，夫、夫人昨晚連夜下鄉(xiāng)，看望爹娘去了......”

“你說什么？”

下一刻，一大批錦衣衛(wèi)涌入將軍府。

眾人尚未反應(yīng)過來時，為首的蘇公公高喊：

“圣旨到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