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飄了多久，意識終于從濃稠的黑暗中掙脫出來。

睜開眼，印入眼簾的是一片刺目的白。

“爸媽被那個(gè)霸凌者迷了心竅，陪她去看感冒了?！?/p>

“不過你放心，我會幫你揍她。”

一如既往的冷聲調(diào)。

我知道，是我去做交換生的哥哥回來了。

思緒又飄回十幾年前的冬天。

彼時(shí)我還是只腦子靈活的蛤蟆。

會解高年級的奧數(shù)題，能彈完整的鋼琴曲，甚至能踮著腳尖跳芭蕾。

家里聚餐時(shí)，爸爸媽媽總愛把我推到親戚面前，半是得意半是惋惜地笑。

“雖然這丫頭長相拿不出手，但腦子是真靈光，比她哥都強(qiáng)！”

直到那年除夕，哥哥失足掉進(jìn)了結(jié)薄冰的池塘。

我跳下去想拽他，反而差點(diǎn)淹死。

后來我被撈上來，燒了三天三夜。

再睜眼時(shí)，奧數(shù)題變成了天書，鋼琴鍵按不出完整的調(diào)，連說話都開始磕磕絆絆。

爸爸媽媽抱著懵懵的我哭，哥哥也跟著流淚。

他們帶著我四處求醫(yī)。

漸漸的，房子沒了，車沒了，一天一頓的肉也沒了。

他們眼中的愧疚，也很快變成了厭惡，最終是冷漠。

我知道，我成了拖人后腿的蛤蟆。

“哥、哥算了，她長得好看，當(dāng)你妹妹，別、別打......”

要是能換成她當(dāng)妹妹，所有人都能高興起來吧？

“長得丑就算了，腦子還有問題?！?/p>

“好看有什么用？你看你嘴被她劃的，心是惡的，人就是......”

哥哥的話卡在了喉頭。

我順著他驟然凝固的目光扭頭，撞進(jìn)一片晃眼的粉。

林玉歡不知何時(shí)站在了那里。

她眼眶紅紅，像只小白兔，一步步輕盈地走近。

目光落在我蒼白的面頰時(shí)，飛快地掠過一絲嫌惡。

卻又立刻換上愧疚的模樣。

“苒苒，你身體好些了嗎？都怪我，沒在學(xué)校照顧好你......”

我下意識地往床里縮。

她卻順勢坐在床沿，抬手想去碰我露在被子外的手腕。

哥哥像才反應(yīng)過來，冷冷隔開了她。

“離她遠(yuǎn)點(diǎn)。”

她受驚般縮回手，指尖絞著裙擺，眼淚說掉就掉。

“我只是......只是想來道歉。苒苒，之前在學(xué)校是我不好，我不知道不能那么做，我只是想跟你玩......”

她轉(zhuǎn)頭牽起哥哥的手，晃啊晃。

“哥哥，你別怪我好不好？我從小沒有爸爸媽媽，不知道怎么跟別人交朋友......”

哥哥的耳尖陡然紅了。

他抽回手，不自在地左看右看。

“葉苒苒住院是因?yàn)槊⒐^敏，跟你沒關(guān)系。”

“你不用道歉?！?/p>

林玉歡搖搖頭。

“要道歉的，叔叔阿姨說，要是苒苒接受了我的歉意，就會收養(yǎng)我......”

哥哥猛地轉(zhuǎn)頭盯著我。

爸爸媽媽也出現(xiàn)在了門口，一左一右，眼底是我看不懂的色彩。

眼前不過四人，可那目光織就的網(wǎng)，早把我困在了中央。

一寸寸收緊。

要將我這只丑陋的蛤蟆，徹底絞死在這片慘白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