熟人相見，顧嬌嬌順理成章的脫口而出。

然而馬車車廂內(nèi)的空氣，像是被顧嬌嬌這句直白的話瞬間釘死。

“顧小姐，自重?！?/p>

夜莫離指尖原本搭在膝頭的玉扳指猛地一頓，凌厲的眉峰驟然擰緊。

那雙慣常覆著寒霜的鳳眸里，竟罕見地閃過一絲錯愕，隨即是被冒犯的慍怒。

他周身的氣壓瞬間降低，連帶著車廂里的溫度都仿佛冷了幾分，聲音里淬著冰碴兒。

顧嬌嬌這才后知后覺自己這話有多孟浪，耳根悄悄泛熱，卻強裝鎮(zhèn)定地輕咳一聲。

伸手將藥箱往身前挪了挪，試圖轉(zhuǎn)移話題。

“我......我就是習(xí)慣性問診，當年為你解毒時也看過，沒什么好避諱的?！?/p>

“有什么有自重的。在醫(yī)者眼中，不就那么一回事。”

話雖如此，她卻不去看夜莫離的眼睛。

畢竟眼前人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意，比當年在荒廟見他時更甚，仿佛下一秒就要將人凍成冰碴。

夜莫離深吸一口氣，壓下心頭翻涌的情緒。

他本是算準了顧嬌嬌會被吳公公送上這輛馬車，想趁此機會讓她繼續(xù)醫(yī)治舊疾，卻沒料到這姑娘一開口就如此驚世駭俗。

想到自己的病情，夜莫離還是在心中深呼吸了一下。

他抬眼看向顧嬌嬌，目光掃過她泛紅的耳根，嘴角幾不可察地抿了抿，語氣稍緩卻依舊帶著不容置喙的強硬。

“當年你為我解毒，只解了七分，留下的隱患至今未除?！?/p>

“今日尋你，是要你負責到底，把剩下的三分治好?！?/p>

他刻意隱去身份，只提舊債，語氣里還帶著幾分上位者的不容拒絕，全然沒了方才那一絲錯愕。

畢竟在旁人面前，他向來是那個冷酷果決、喜怒不形于色的太子。

哪怕面對需要依仗的醫(yī)者，也不愿放低姿態(tài)。

顧嬌嬌聞言，微微挑眉。

“如若我沒記錯的話，當初可是公子嫌我故意給你吃苦藥，你自己不想治的?！?/p>

“怎么如今這般健忘，開口就是我要負責到底了？”

“身子不舒坦？想要賴上我？”

夜莫離想起當初，顧嬌嬌的藥方雖有效。

可是那黑乎乎的藥，根本就不是人吃的模樣。

誰知道這小姑娘還挺有脾氣，自己不過多問了一嘴，就把藥直接給倒了。

膝蓋上修長的手指漸漸握成拳頭，強忍著心中的不適，開了口。

“是我魯莽了，還望姑娘醫(yī)者父母心，不要怪罪?！?/p>

顧嬌嬌雙手環(huán)抱在前胸，盯著夜莫離說道。

“怪罪都是稱不上，就是公子既然看不上我的醫(yī)術(shù)，何必馬車上等我。”

“莫非如今病沒好？準備讓我全責？”

強忍心中不適，想到這些年自己的身子，夜莫離還是開了口。

“姑娘的醫(yī)術(shù)，無需多言?！?/p>

顧嬌嬌挑眉看向夜莫離，見他面色雖俊朗卻透著幾分不易察覺的蒼白，眼下還有淡淡的青影。

心下也有幾分好奇。

“要治可以，先伸手，我診脈?！?/p>

夜莫離沉默著遞出左手，手腕上的墨玉鐲與衣袖摩擦，發(fā)出輕微的聲響。

他指尖微微蜷起，指節(jié)泛白。

倒不是怕疼，只是這近距離接觸，讓他想起當年在荒廟，這姑娘也是這樣握著他的手腕，毫不猶豫地扎下銀針。

那份干脆利落，與此刻的專注如出一轍。

顧嬌嬌指尖搭上他的腕脈，冰涼的觸感讓夜莫離心頭微顫。

她凝神感受著脈象，眉頭漸漸蹙起。

脈象沉而有力，卻帶著明顯的躁動，像是有團火在脈相里燒著，分明是肝火旺盛到了極致的征兆。

“你近來是不是常覺得心煩？夜里睡不著，就算睡著也容易醒，還總盜汗？”

顧嬌嬌收回手，語氣肯定地問道。

夜莫離眼底閃過一絲訝異，隨即又恢復(fù)了慣常的冷淡，只淡淡“嗯”了一聲。

這些癥狀他確實有，且已經(jīng)持續(xù)了許久，太醫(yī)院的太醫(yī)們只敢開些溫和的安神藥，根本治標不治本。

顧嬌嬌看著他這副拒人千里的模樣，心頭忽然冒起一絲促狹，故意湊近了些，聲音壓得低低的。

“看你這脈象，肝火旺盛得厲害，不像是單純思慮過度，倒像是......有火沒地方發(fā)?！?/p>

夜莫離指尖猛地攥緊，指節(jié)泛白，冷冷瞥了她一眼。

“顧小姐只需治病，無需多言?！?/p>

“治病哪能不問病因？”

顧嬌嬌毫不在意他的冷臉，反而笑得更歡了些，眼神里帶著幾分戲謔。

“男子肝火旺盛，要么是朝堂煩心事多，要么是......床笫之事不順?！?/p>

“你這模樣，不像是朝堂不順，倒像是......”

她故意頓了頓，看著夜莫離的臉色一點點沉下去，才慢悠悠地補完后半句。

“倒像是不喜歡女子，沒地方發(fā)泄，才憋出這么大的火？”

“放肆！”

夜莫離猛地低喝一聲，周身的冷意瞬間暴漲，車廂里的空氣仿佛都要凝固。

他長這么大，還從未有人敢如此直白地調(diào)侃他的取向，更何況是個女子。

他眼底閃過一絲狠厲，若不是還需要顧嬌嬌醫(yī)治，恐怕此刻已經(jīng)拂袖而去。

顧嬌嬌卻不怕他的怒氣，反而挑眉道。

“我只是據(jù)實推斷，你急什么？”

“若是被我說中了，咱們也好對癥下藥；若是沒說中，你反駁便是，何必動怒？”

夜莫離看著她坦蕩的眼神，心頭的怒火竟莫名消了幾分。

他知道顧嬌嬌性子直白，當年在荒廟就敢直言他“中毒不舉”，如今說出這話也不足為奇。

可越是如此，他心里越不是滋味。

既惱她的口無遮攔，又隱隱覺得，這姑娘的直白，比宮里那些虛與委蛇的人舒服得多。

他閉了閉眼，再睜開時，眼底的狠厲已淡去，只剩下復(fù)雜的情緒。

“與取向無關(guān)，只是舊疾纏身，心緒不寧?！?/p>

“公子正是年輕氣盛的年紀，怎么會活得這般的清心寡欲呢？”

顧嬌嬌一臉愜意的看著夜莫離，眼神中的玩味，讓她平添幾分調(diào)皮。

夜莫離聽到這話，嗤笑一聲，猛地靠近。

“那你親自試探下？敢嗎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