姜聞纓平靜回頭，“我迷路了。”

謝長瀾瞧著她眼底藏不住的低落，心頭忽然涌上一絲愧疚。

若不是當(dāng)年他那點偏執(zhí)的占有欲，執(zhí)意不肯讓她拋頭露面，或許姜聞纓此刻也能像葉青晚那樣，以學(xué)子的身份站在這書院里。

他伸手攬過她的肩：“阿纓，你會不會怪我當(dāng)年沒讓你......”

“若是你還想入書院，我這就去求東方先生......”

“都過去了?！?/p>

姜聞纓輕輕打斷他，掙開他的手，“我想在這里走走，你不是要請教東方先生？去吧?！?/p>

謝長瀾被書童引著離開時，還忍不住頻頻回頭。

姜聞纓那張平靜無波的臉，總讓他沒來由地泛起恐慌。

他剛走，樹后便轉(zhuǎn)出一道身影，是葉青晚。

她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，步步走近：“你都知道了吧？該讓你看見的，我可都給你看了?！?/p>

“被高臺砸暈的時候，很疼吧？”

她故意頓了頓，臉上掛著無辜地笑：“你知道他第一次找我時，說的是什么嗎？”

“他說‘本王欲以夫君名義養(yǎng)你三載，你可愿意’。”

姜聞纓勾了勾唇，笑聲里滿是冷意：“所以，你從一開始就是故意接近我的，對嗎？”

“把我當(dāng)傻子耍，很有意思？”

“有意思極了?！?/p>

葉青晚笑得更張揚，眼里卻劃過一抹嫉恨，“我就是想瞧瞧，你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，憑什么他們一個個都對你念念不忘！”

“聽不懂吧？沒關(guān)系，很快你就會知道了。”

這時，遠處傳來婢女尋人的聲音，葉青晚輕蔑地瞥了姜聞纓一眼，“我夫君來尋我了，晚上見?！?/p>

姜聞纓直到傍晚才明白“晚上見”的含義。

謝長瀾竟在湖上備了數(shù)艘畫舫，她這才恍然記起，今日是十一年前他撿到她的日子，這天也被他定為了她的生辰。

開場焰火即將點燃時，謝長瀾拉著葉青晚走到甲板：

“阿纓，趕巧葉姑娘也今日生辰，你們一同來點燃焰火，就當(dāng)為高臺的事冰釋前嫌?！?/p>

姜聞纓的目光從葉青晚頭上那支白玉簪，移到她身上的流光錦緞裙。

那簪子是去年七夕他送的，裙子是前幾日剛尋遍京中繡坊定制的，就連她手里提著的蓮花燈，燈面那幾筆工筆花鳥，一看就是謝長瀾的手筆。

謝長瀾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，慌忙解釋：“娘......葉姑娘沒有合適的衣裳首飾，我便讓她從你那里隨便選了件?！?/p>

他湊近她耳畔，“乖，回頭我給你買新的、更好的?！?/p>

姜聞纓輕輕推開他，“我不舒服，葉姑娘自便吧?！?/p>

見她臉色蒼白，謝長瀾立刻拉著她坐下，眼底的關(guān)切倒不似作假：“是我忙忘了，你身上還有傷呢?！?/p>

她抽回手，語氣疏離，“你去招待客人吧，我想自己待一會兒。”

謝長瀾不放心地叮囑幾句，才轉(zhuǎn)身離開。

可沒過片刻，對面畫舫上突然響起古琴聲。

是謝長瀾端坐在琴前，指尖撥弄琴弦，一曲《鳳求凰》婉轉(zhuǎn)悠揚，瞬間驚艷了滿湖賓客。

琴聲剛起，葉青晚便提著裙擺走上甲板，隨著旋律翩翩起舞。

岸邊賓客的竊竊私語，順著風(fēng)鉆進姜聞纓耳中：

“原來七王爺彈《鳳求凰》是為了她，看來是心有所屬了?！?/p>

“誰不知道七王爺有個從小養(yǎng)到大的寶貝疙瘩，當(dāng)年還救過他的命，被他護得跟眼珠子似的......”

“呵，你說的是那個在楚家被折騰了三天三夜的‘救命恩人’？哪個男人能容得下這個......何況是王爺?！?/p>

寒意瞬間席卷全身，她控制不住地發(fā)抖。

謝長瀾沿著連接兩船的木板走回來，在她身邊坐下，“阿纓，可還喜歡？”

“這曲《鳳求凰》是特意為你準備的，葉姑娘說她剛好練了支舞，便陪著應(yīng)和了一下......”

姜聞纓抬眸，定定看著他。

那雙眼太過平靜，平靜得讓謝長瀾的聲音漸漸弱下去。

他伸手握住她冰涼發(fā)抖的手：

“吃醋了？阿纓，我同她只是相識，不過是看在東方先生的面子上照拂幾分。”

“我們都一起走過十一年了，你要信我，我心中唯你一人?！?/p>

他攥著她的手，強行將她拉到甲板上。

遠處的煙花正好升空，一簇簇炸開在夜幕里。

“阿纓，我......”

他的話被一艘突然駛來的樓船打斷。

隨著樓船靠近，葉青晚帶著哭腔的聲音越來越清晰：

“姜姑娘？你在哪里？我已經(jīng)把衣裳首飾都換下來了，這便還你，我不該跳舞讓你多想，對不起......”

話音未落，樓船突然調(diào)轉(zhuǎn)方向，朝著湖中心駛?cè)ァ?/p>

緊接著，葉青晚的尖叫聲刺破夜空：“?。∧銈兪钦l？放開我！”

男人的哄笑聲隨之傳來：“呦，這是哪位好心人，給咱哥幾個送了個這么標致的小娘子?。　?/p>

“救命！滾開！別碰我！”

葉青晚的聲音帶著驚恐，還在刻意朝著畫舫的方向喊，“姜姑娘？你在哪？我好害怕......”

接下來，她的聲音突然中斷，像是嘴被捂住了，只剩下隱約的衣料撕裂聲和壓抑的哭聲，斷斷續(xù)續(xù)飄過來。

謝長瀾死死抓著船舷，猛地轉(zhuǎn)頭望向姜聞纓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