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靜謐的房間里，輕勻的呼吸聲如同溫柔的海浪，輕輕拍打著墻壁。

阡陌的小手往前伸了伸，沒有摸到自己熟悉的娃娃。

她醒了。忽然想起來，自己到了一個很遠(yuǎn)的地方，現(xiàn)在和媽媽、姨姨住在一個陌生的房子里。

她睜開眼，打量這間房間，還是覺得很陌生。

最近，她經(jīng)常半夜醒來。

離開家的時候，媽媽很著急，忘了帶她最喜歡的娃娃。

媽媽說，要帶寶寶去一個很遠(yuǎn)的地方，重新開始生活。

在阡陌的記憶里，每次媽媽提到“很遠(yuǎn)的地方”，就會提到“爸爸”。

因?yàn)?，爸爸在“很遠(yuǎn)的地方”。

一到這里，阡陌就見到了一位伯伯。媽媽讓她管他叫“大伯”，可她總覺得，大伯應(yīng)該有別的稱呼。

阡陌忽然想到了什么，趁媽媽睡著，偷偷去拿她的手機(jī)。

她還不認(rèn)字，但是記下了那一串?dāng)?shù)字。

每次媽媽打電話時，總是按數(shù)字。

于是，她也有樣學(xué)樣，在鍵盤上小心翼翼地，按下號碼，再按下綠色的“小電話”——

阡陌小心翼翼地把手機(jī)貼近自己的耳朵。

幾聲嘀嘀之后，電話里傳出熟悉的聲音——

“喂？聞茵？”

阡陌好開心，悄悄咧開嘴笑了。

是大伯，她會給大伯打電話了。

“這么晚了，出了什么事嗎？”

大伯的聲音很好聽，可惜寶寶說不出話。她一著急，隨便按了一個鍵。

好一會兒，電話那頭沒有聲音，阡陌懷疑大伯是不是又睡覺了。

沒想到，大伯忽然問：“阡陌，是你嗎？你又拿媽媽的手機(jī)了？”

阡陌開心極了，差點(diǎn)就要笑出聲。她好高興，又按了一個數(shù)字。

寶寶很喜歡數(shù)字，已經(jīng)會從1寫到20了。

電話那頭，陸見深坐起身，揉了揉額頭。

半夜兩點(diǎn)，手機(jī)響了，還是他的私人手機(jī)。

他看到是聞茵才接的，沒想到那邊只有按鍵音。

他想起前幾天，小侄女也曾偷偷玩手機(jī)給他打過來，于是猜到了“真兇”。

陸見深已經(jīng)清醒了。他打開床頭燈，看到意大利的水晶玻璃花瓶里孤零零地放著一顆水果硬糖。

他抬手抓了抓頭發(fā)：“阡陌，你是不是睡不著？到了新地方不習(xí)慣，是嗎？”

“嘀?！庇质前存I音。

小侄女似乎很害羞，不喜歡說話。

陸見深看了一眼自己手里的諾基亞。這年代還沒有智能手機(jī)，所有的手機(jī)都保留了實(shí)體數(shù)字按鍵，而且每一個按鍵發(fā)出的頻率都不一樣。

陸見深說：“阡陌不想說話，那大伯陪你玩一個游戲。大伯問你問題，如果是，你就按1；不是，就按5；不知道，就按0.”

手機(jī)里傳來“1”的按鍵音。

陸見深問：“阡陌喜歡京市嗎？”

隔了好一會兒，聽筒里傳來“0”的頻率。

他心里微微一沉。

可憐的小東西，她媽媽似乎離家的時候走得很急，連夜從縣城趕到京市，一定是發(fā)生了什么事。

陸見深靠在枕頭上，吸了一口氣。

“阡陌喜歡媽媽嗎？”

“1.”這次沒有猶豫。

“阡陌喜歡那位阿姨嗎？”

“1.”也很干脆。

陸見深微微一笑。還好，至少身邊都是愛她的大人。

“那，阡陌喜歡大伯嗎？”他純屬逗小孩，才會這么問。

沒想到，聽筒里傳來：

“1——————”

長長的按鍵音，劃破了深夜的寧靜。

陸見深怔了好幾秒。

他原以為自己活了兩世，世上不會再有什么事能讓他驚訝。

可他卻因?yàn)橐粋€三歲小女孩而震驚了。

他把目光轉(zhuǎn)向玻璃瓶里的水果硬糖，不知怎么搞的，心跳竟然漸漸加速。

他這個人，對成年人充滿戒心，但小孩沒什么好防備的。

陸見深下床，點(diǎn)了一根煙，坐到書桌后。

“阡陌如果睡不著，大伯給你講故事，好嗎？”

“1——”

他笑了，手指夾著煙，揉了揉眉心。

那天晚上，她媽媽給她講了什么故事來著？

對了，三只小豬的故事......

......

聞茵睡得挺沉的，但夢里似乎一直在打電話。

一陣嗡嗡聲傳來，她忽然醒了，驚覺這不是夢——

手機(jī)在床頭柜上振動。

她迷迷糊糊地摸到手機(jī)，看了一眼，是她公公打來的。

大半夜的，不會是老家出了什么意外吧？

聞茵坐起身，深吸一口氣，按下接聽鍵：“喂？爸......”

“兒媳婦啊，我剛回到村里，想著還是應(yīng)該給你打個電話?！?/p>

“爸，出什么事了？”

“沒事，我把你婆婆和馮梓陽那個畜生拽回村里了，你和成林在縣城的房子現(xiàn)在空著。你留在京市也好，回來也好，馮梓陽不會再去打擾你了，我把那個小畜生的腿打斷了?！?/p>

“爸！”聞茵驀地坐直身子。

“你聽我說，是我老頭子對不住你?！崩蠣斪诱f著說著，聲音有幾分哽咽，“你一個人帶著阡陌不容易，有事就找成林他大哥商量，別自己一個人扛。”

掛了電話，聞茵還靠著床背坐著。

漆黑的房間里，悲傷像無聲的海浪漸次漫上來。

這些年發(fā)生了很多事，就沒有幾件事是如意的。

但她最擔(dān)心的，還是阡陌。

阡陌是她的命。可是，萬一阡陌的嗓子治不好了，該怎么辦？

萬一她這輩子都說不了話，該怎么辦？

聞茵看著阡陌，她睡著時，嘴角還帶著甜甜的笑。

也許是做了關(guān)于“爸爸”的美夢......

想著明天就要正式上班了，她抬手輕輕擦去眼角的淚，慢慢躺下來。

明天，又是新的一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