喬依一時語塞。

實在不知如何告訴鐵蛋，孩子，你便宜爹怕是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。

喬依沉默了很久，最好決定選擇一個相對溫和的說法。

她將鐵蛋輕輕攬進懷里，柔聲道：“不是的。你爸爸......他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有鐵蛋這么棒的一個兒子存在。那時候娘生病了，迷迷糊糊的，也沒能告訴他。所以，不是他不要你，是可能......我們都找不到他了?！?/p>

鐵蛋在她懷里安靜地待了一會兒，似乎在消化這個信息。

過了一會兒，他抬起頭，小臉上露出一抹故作輕松的笑容：“嗯！娘，我知道了！那我們就找個新爹！要找個厲害的，比后奶奶厲害一百倍的！這樣誰都不敢欺負娘了！”

喬依心里軟得一塌糊涂，笑著捏了捏他的小鼻子：“好！聽我們鐵蛋的，找個最厲害的！現(xiàn)在，告訴娘，咱們晚上吃什么？娘給你露一手！”

雖然家里沒什么東西，但喬依想著，總得想辦法讓孩子吃頓好的。

他實在太瘦了，一看就營養(yǎng)不良。這樣長期下去，身體是要出問題的。

鐵蛋一聽，眼睛立刻亮了，暫時把爸爸和新爹的問題拋到了腦后，興奮地拉著喬依的手往那簡陋的灶臺邊走：“娘！我知道那里藏著一點紅薯！還有我昨天摸的兩個野蛇蛋！我蒸給娘吃。”

以前喬依是傻子的時候，鐵蛋就是這么照顧她的。

他五歲的年紀，還沒有灶臺高，就墊著凳子爬上去燒火做飯。

母子倆常年饑一頓飽一頓。

喬依眼下恢復(fù)清醒了，自然不可能再讓鐵蛋做飯，當(dāng)即上前道：“我來就好了，你去旁邊等著?！?/p>

她上輩子留學(xué)過，上得廳堂下得廚房，自認廚藝還不錯。

但尷尬的是，她不會用這種傳統(tǒng)的土鍋灶，所以最后還得鐵蛋教她。

家里連油都無，只有簡單的炊具。喬依挖出紅薯放進炭火里烤，炒了一些野菜。

蛇蛋她都沒有做，而是認真地問鐵蛋，他為什么能跟蛇交流。

鐵蛋歪頭，看著她手里的食物拼命咽口水：“我也不知道，反正它們都聽我的話?！?/p>

所以鐵蛋，是蛇頭子？

喬依想著那天蛇也算幫了他們母子倆，吃小弟們的孩子不太好，就將蛇蛋放到了一旁。

“來，鐵蛋，吃飯了?！眴桃腊鸭t薯野菜端上桌。她自己就吃了幾筷子野菜，剩下的都給了他吃。

就這點吃食，鐵蛋還跟她推讓了半天，最后在喬依的強硬態(tài)度下才開始吃了。

吃完鐵蛋意猶未盡地舔著嘴角，小肚子卻依然干癟，咕咕叫。

喬依見狀心里很不是滋味。

這點東西，根本填不飽一個正在長身體的孩子的胃。

她想起之前混亂中，張燕芬嚇得落荒而逃時掉在地上的那沓錢，被鐵蛋給藏在了磚頭下面。喬依走過去，把它拿出來。

整整六十六塊錢，在這個年代，對于普通家庭來說算是一筆不小的巨款了。

喬依揚了揚手里的鈔票，笑著對鐵蛋說，“走，娘帶你去下館子！咱們?nèi)鵂I飯店吃大餐！”

鐵蛋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，國營飯店？那可是他只在別人嘴里聽過，從來不敢想的地方！

他下意識地咽了口口水，但隨即小臉上又露出擔(dān)憂：“娘，這錢......是后奶奶的。我們花了，她會不會來找我們麻煩？而且......太貴了?！?/p>

孩子的懂事讓喬依心疼又自責(zé)。她蹲下身，平視著鐵蛋，語氣溫柔：“這錢本來就是她用歪心思從別人那里弄來的，不干不凈。我們花了，總比留著她繼續(xù)干壞事強。再說，她現(xiàn)在不敢來找我們麻煩，娘醒了，就不會再讓她欺負我們?！?/p>

鐵蛋用力地點點頭：“嗯！聽娘的！”

喬依拉著鐵蛋的小手，母子倆稍微收拾了一下便出了門。

這還是喬依清醒后第一次仔細打量這個七十年代的小縣城?；覔鋼涞慕值溃瑝Ρ谏纤⒅臉苏Z，人們穿著藍、灰、綠為主色調(diào)的衣服，自行車叮鈴鈴地穿梭而過，充滿了濃厚的時代氣息。

國營飯店是縣城里為數(shù)不多的“高檔”場所。一走進去，一股飯菜的香味就撲面而來。里面擺著幾張四方桌和長條凳，吃飯的人不多，但個個看上去都挺體面。

母子倆走進來，倒顯得有點窮酸了。

畢竟喬依還沒有機會打扮，和鐵蛋穿著打補丁的破衣服，頭發(fā)也亂糟糟的。要不是她年輕美貌實在耀眼，看起來跟瘋婆子沒什么區(qū)別。

喬依找了個靠墻的位置坐下，鐵蛋則緊張又好奇地挨著她，小眼睛不住地打量著周圍。

一個穿著白色圍裙的女服務(wù)員坐在窗臺邊，一副愛答不理的態(tài)度。

喬依看向小黑板，上面寫的菜色不多，價格對于這個時代來說不算便宜：紅燒肉五毛，青椒肉絲三毛，素菜一兩毛，米飯按兩算。

“一份土豆絲，一份炒青菜，再來兩碗陽春面，要加雞蛋?！眴桃傈c菜的時候，感覺身邊的鐵蛋呼吸都急促了，小手緊緊抓著她的衣角。

服務(wù)員記下，面無表情地報了價格，收了錢和糧票。

等待上菜的時間，鐵蛋坐得筆直，既興奮又局促。

沒多久，菜就端上來了。噴香金黃的土豆，翠綠的炒青菜，還有兩海碗面條。香氣勾得人肚子里的饞蟲咕咕叫。

“吃吧?！眴桃澜o鐵蛋夾了一筷子土豆絲，又撥了半碗面條給他，見鐵蛋看著對面的紅燒肉直咽口水，便笑道：”先吃這些，下回娘再帶你來吃紅燒肉?！?/p>

他們娘倆身體很差，餓了這么久，現(xiàn)在不能立刻沾大油葷腥，不然會拉肚子。

鐵蛋聽到以后還有肉吃，高興不已。他夾起面條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，然后眼睛猛地亮了起來，含糊不清地說：“娘！好吃！真好吃！”

他吃得狼吞虎咽，顯然是從未吃過這么好的東西。

喬依自己也吃著，味道其實不如她前世吃過的精致，但在這個年代，已經(jīng)是難得的美味。她吃了幾口就差不多飽了，大部分時間都在看著鐵蛋吃，心里酸酸軟軟的，暗下決心一定要讓這孩子過上好日子。

吃完飯，喬依又帶著鐵蛋去了供銷社。用剩下的錢和布票，給鐵蛋買了兩身新衣服、一雙新鞋，又買了些日常必需的牙膏、肥皂、毛巾，還稱了一點水果糖，然后也給自己買了一身。

人靠衣裝馬靠鞍，她如果之后準備去相親的話，肯定要打扮得體面點。

鐵蛋抱著新衣服和新鞋，小臉興奮得通紅，走路都一蹦一跳的。回去的路上，他一只手緊緊拉著喬依，另一只手寶貝似的抱著新東西，嘴里還含著一顆喬依剝給他的水果糖，甜得眼睛都瞇了起來。

“娘，今天像做夢一樣?！辫F蛋小聲說。

喬依握緊了他的小手，笑道：“那娘爭取以后，天天都讓你過得像今天一樣?！?/p>

“哇，那不是美死啦？”鐵蛋幸福地冒出了鼻涕泡泡。

母子倆趕著夕陽搭公交回到家，一開門，就瞅見地上擺著一個藍色信封。

“娘，有人給我們寫信了嗎？”鐵蛋好奇地彎腰撿起信封。他有點忐忑期待，會不會是爹爹？

喬依倒奇怪，這信封上沒有郵戳。她打開一看，才發(fā)現(xiàn)應(yīng)當(dāng)是孫翠鳳留的，上面大致寫了相親男方的基礎(chǔ)條件，還附上了一張后天早上去大西北的火車票，是要她過去相親。

翠姨這速度，也太快了。生怕她嫁不出去一樣。

喬依看完后放下信，喃喃：“原來他不姓付，是姓傅啊。”

倒是跟昨天遇到的那個傅團長同姓，也是一名軍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