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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章
“殿下!”
“殿下!我將太醫(yī)令找來了,快讓他給胤兒看看!”
長公子寢殿,太平公主母子倆正在說話,忽然一聲大嗓門,接著殿門被猛地推開,現(xiàn)任駙馬武攸暨帶著一位鬢角微霜的青袍醫(yī)官疾步而入。
“張?zhí)t(yī)令是藥王親傳,定能藥到病除......”
武攸暨話音未落,就看見薛崇胤好端端坐在榻上,太平公主正慢條斯理地替他整理衣襟,幾名侍女默默擦拭地上的血跡。
“這......”
武攸暨一時語塞,臉上的殷勤笑容僵住,顯得有些滑稽。
太平公主這才緩緩起身,鳳眸掃過太醫(yī)令張守拙,語氣聽不出喜怒:“既然來了,張?zhí)t(yī)令便再給胤兒請一次脈吧,也好讓本宮安心?!?/p>
張守拙心中雖已料到結(jié)果,但醫(yī)者本能,還是上前搭住薛崇胤的腕脈,指尖傳來平和有力的脈象讓他心頭一震——脈象雖虛,卻已平穩(wěn),這與武攸暨路上所說的“癔癥中邪”截然不同!
他行醫(yī)數(shù)十載,自然清楚,之前那些同僚怕是誤診了......
“長公子已無大礙,只需將養(yǎng)即可?!?/p>
張守拙收手,沉聲回稟,心中卻已掀起波瀾。
太平公主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:“張?zhí)t(yī)令,府中典藥周明,是你力薦入府的吧?”
張守拙心頭一緊,躬身道:“是......是微臣舉薦?!?/p>
“庸碌無能,延誤病情,已被本宮處置了?!?/p>
太平公主語氣平淡,卻帶著血腥氣,“還有太醫(yī)署王振,王醫(yī)正,若本宮沒記錯,他與你同出藥王谷,是你的師弟?”
張守拙臉色唰地白了,額角滲出冷汗,已然預感到接下來的話。
“他也讓本宮砍了?!?/p>
太平公主聲音陡然轉(zhuǎn)厲:“口口聲聲說胤兒是沖撞神明,邪氣入體!現(xiàn)在胤兒好端端坐在這里,你們藥王谷的招牌,就是這般糊弄人的嗎?!若非本宮運氣好,遇上個真有本事的,胤兒只怕已危在旦夕!都說藥王谷醫(yī)術冠絕天下,今日看來,也不過是徒具虛名!”
張守拙噗通一聲跪倒在地,無言以對。
若大家都治不好,最多是醫(yī)術不精,可現(xiàn)在人偏偏被治好了,這便坐實了藥王谷弟子是庸醫(yī)誤人,他兩次薦人不當,罪責難逃。
張守拙額頭冒汗:“微臣......微臣識人不明,御下不嚴,請公主殿下恕罪!”
太平公主冷哼一聲,拂袖道:“在其位,謀其政!本宮府中不養(yǎng)廢物!滾回去好好想想,別再讓些濫竽充數(shù)之輩,污了藥王的名頭!”
“謝公主開恩。”
張守拙叩首,狼狽起身,低垂的臉上火辣辣的,屈辱與怒火交織,卻不敢表露分毫。
他強壓著情緒,低聲道:“敢問殿下,不知......是哪位神醫(yī)妙手回春,力挽狂瀾?”
太平公主漫不經(jīng)心道:“一個叫陸長風的年輕人,本宮已留他做府里典藥?!?/p>
張守拙心思電轉(zhuǎn),立刻道:“殿下,按制,公主府典藥需由太醫(yī)署指派錄名,既已有新任,微臣......需前去見過,錄入檔冊。”
這理由合情合理。太平公主不耐地揮揮手,算是默許。
張守拙躬身退出殿外,轉(zhuǎn)身的剎那,眼神已變得陰鷙——他倒要看看,是哪里來的野路子郎中,莫不是有人蓄謀做局,砸藥王谷的招牌?!
殿內(nèi),武攸暨見張守拙離去,忙擠出笑臉湊上前,想與公主說幾句話,恰在此時,女官驚鴻悄步近前,對太平公主低語道:“殿下,陸長風之籍貫履歷已初步查實?!?/p>
太平公主微微頷首,看也沒看武攸暨,淡淡道:“駙馬也辛苦了,回去歇著吧?!?/p>
“......”
武攸暨張了張嘴,看著太平公主雍容華貴卻冰冷疏離的側(cè)影,他心中涌起強烈的不甘與屈辱,卻也只能壓下所有情緒,躬身道:“是,臣......告退?!?/p>
他退出寢殿,回身望著那緩緩合攏的殿門,仿佛自己被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之外,拳頭在袖中暗暗握緊。
太平公主看向驚鴻,示意她開口。
驚鴻斂衽一禮,說道:“稟殿下,已查清,新任典藥陸長風,現(xiàn)年十八,長安升平坊人士,身世孤苦,其幼時被西市走坊醫(yī)人陳云勝收為學徒,十年來跟隨師父行走閭巷,醫(yī)術......據(jù)鄰里所言,實屬平平,僅能處理尋常風寒跌打?!?/p>
太平公主端起茶盞,靜待下文。
“然......”
驚鴻語氣微頓,透出一絲疑惑:“據(jù)查,就在三日前,此人因試藥失誤,一度氣息奄奄,幾乎不治,但次日醒來,不僅精神煥發(fā),應對鄰里問診時,言談舉止也與往日大異,更透露出此前未曾有過的醫(yī)理見解,緊接著,他便被府中侍衛(wèi)帶入府內(nèi)......之后之事,殿下便知曉了?!?/p>
太平公主放下茶盞,指尖在案幾上輕輕一點,眼中掠過一絲了然與更深的好奇。
“三日前后判若兩人......瀕死復生,便能解連藥王谷都束手無策的奇癥?”她低聲自語:“......是先前藏拙,還是另有機緣?難道有高人為他開慧?”
她挑了挑眉。
“母親?”
薛崇胤倚在榻上,聽著母親的低語,臉上露出些許擔憂。
他猶豫片刻,還是輕聲問道:“這位陸先生......底子是否干凈?會不會是皇后,或是梁王(武三思)那邊安插過來的?”
他言語間帶著遲疑,畢竟陸長風是他救命恩人,他心中感激,實不愿恩人另懷目的。
太平公主聞言,轉(zhuǎn)頭看向兒子,見他氣色雖弱,眼神卻清明,不由笑道:“不會。他們手下若有這等能人,只怕早就送到皇上身邊充作耳目,豈會舍得放到市井之中,冒死來演一出‘妙手回春’的戲碼給為娘看?”
她語氣篤定,隨即神色緩和下來,伸手替兒子掖了掖被角,語氣恢復了母親的溫柔:“你眼下最要緊的,是好好將養(yǎng)身子,莫要胡思亂想。這些事,自有為娘操心。”
薛崇胤見母親說得如此肯定,心中一塊大石落地,蒼白的臉上也露出了些許輕松的笑意:“孩兒明白了。待身子好些,定要好好謝謝這位陸先生?!?/p>
“那倒也不急......”
太平公主卻搖了搖頭,目光投向殿外聽雪樓方向,輕笑道:“得先看他,能不能坐穩(wěn)這個位子。”
......
“這活不好干啊。”
陸長風修煉完畢,總算有了“縛雞之力”。
雖說照傳聞中的飛天遁地、移山倒海還差很遠,但至少有了些自保的力量。
只是,相對于眼下局面而言,還是杯水車薪......
一想起來,他就覺得太陽穴隱隱作痛,干脆放松身體,躺倒在榻上,仰頭看著天花板,默默思索。
醫(yī)生這行當,在古代就是高危職業(yè)。
扁鵲醫(yī)術通神,名動列國,最后因遭秦太醫(yī)令李醯嫉妒而被刺殺;華佗欲為曹操開顱,直言不諱,最終死在獄中......
名醫(yī)、神醫(yī)尚且如此,他一個無根無底、驟然被擢升的“走坊醫(yī)人”學徒,處境更是兇險萬分!
這里可是太平公主府,長安城權力漩渦的最中心之一。
韋后、武三思、安樂公主......各方勢力在此傾軋暗斗。
在這里行醫(yī),簡直是在刀尖上跳舞!
治不好,自然人頭落地,這瘋婆子的耐心和屠刀,他已經(jīng)見識過了。
可治好了呢?
若是礙了誰的事,擋了誰的路,同樣可能被悄無聲息地抹去。今天他治好薛崇胤,看似風光,實則不知已得罪了多少人——太醫(yī)署、藥王谷,還有那些原本希望薛崇胤一病不起的勢力......
“真是......進退皆死局啊?!?/p>
陸長風心中無奈,一股巨大的壓力籠罩全身。
“早知道會被抓,三天前就不應該再碰醫(yī)藥!當乞丐也比當醫(yī)生強!算了,事已至此,怨天尤人也沒用,活下去才是第一要務......”
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,大腦以前世應對重大手術方案時的狀態(tài)高速運轉(zhuǎn),分析利弊,尋找生機。
當務之急,是盡快學到真氣相關的醫(yī)術,站穩(wěn)腳跟,以免再遇急事,救治不成,被那瘋婆子砍了;
但也不能只學醫(yī),歷史的教訓血淋淋——曹操因多疑而殺華佗,齊湣王因被觸怒而殺文摯,將性命完全寄托于上位者的“惜才”和“理智”上,無疑是愚蠢的!
太平公主的瘋狂與善變,他已有領教,必須要轉(zhuǎn)換身份,增加自身分量,多幾重保險!
這樣,就算救治不利,考慮到其他方面,她也不會下殺手。
那么,太平公主缺什么?
陸長風的思路漸漸打開,前世所學的“馬斯洛需求層次”理論此刻成了他破局的關鍵。
太平公主早已屹立于金字塔頂端,她富可敵國,錦衣玉食,權傾朝野,門客如云!
毫無疑問,她早已擺脫了對物質(zhì)與尋常交往的依賴,真正稀缺的,是這權力之巔的極致孤獨之下,無人能滿足的精神需求。
精神需求......
情緒價值?
“誒?”
陸長風眉頭一挑,腦中自然而然地浮現(xiàn)一個想法:“不會吧,難道這破局方法是......當面首?!”
就在他胡思亂想之際。
“篤篤篤。”
清脆的敲門聲打斷了他的思緒。
門外傳來侍女青黛清冷的聲音:“陸先生,太醫(yī)令張守拙張?zhí)t(yī)正在院外,說要見您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