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有個朋友，是附近郵局的郵差，住得近，這信他能幫著送?！?/p>

黎蘇蘇雙眼發(fā)亮。

“真的嗎？”

“師哥，我能加錢！”

沈墨初道：“我和這位朋友關(guān)系很好，親如一人，不用這么客氣。”

沈墨初拿著了黎蘇蘇的信，拒絕了她讓王叔送自己回去的好意。

真讓王叔送，他那“朋友”怕是得在巷口墻根蹲到天黑。

教職工家屬院。

退休的李教授正拎著豁了口的搪瓷灑水壺澆月季，身上的褂子洗得發(fā)透，見沈墨初進(jìn)來，隔老遠(yuǎn)就揚(yáng)聲：

“墨初回來啦！”

沈墨初象征性地點了點頭，他一貫少言，大家都習(xí)慣了。

李老師直起腰捶了捶后背，眼鏡滑到鼻尖也沒顧上推，目光落在他手里的信封上，忽然笑了：

“喲，這是哪個姑娘給你寫的情書吧？”

“哈哈，現(xiàn)在的年輕人，可比我們那時候浪漫，我們當(dāng)年搞對象，遞個小紙條都得趁沒人！”

沈墨初頓住腳步。

他側(cè)過身，手里的信捏得更穩(wěn)了些，嘴角竟極淺地勾了一下。

李老師手里的灑水壺頓在半空。

“李老師，您腰不好，剩下的花我來澆？”

李老師愣得眼鏡差點掉下來，他揉了揉眼睛，懷疑是自己老花眼又嚴(yán)重了。

他…剛才是笑了？

哎呦，不得了啊不得了！

這一周，黎家拉足了戰(zhàn)備狀態(tài)，全面支持黎蘇蘇備考。

黎蘇蘇整天在屋里啃課本，桌上堆著半尺高的復(fù)習(xí)資料，連吃飯都捧著書。

于她而言，已經(jīng)有好幾十年沒碰過這些東西，可再次看到，它們?nèi)缈淘诠撬柚邪闱逦?/p>

臺歷撕到了第七張，時間就這么在翻書聲和落筆“沙沙聲”里溜了過去。

證明清白的時候，到了。

京大。

上午十點整，考試開始—

這次重考很受重視，由鄧校長任主監(jiān)考、兩名外系教授參與閱卷。

“考試即將開始，考生落座?！鄙蚰醯穆曇羟遒?/p>

話音剛落，龔文清和黎蘇蘇便相繼走向教室中央。

原本橫豎排開的木制課桌椅被挪到四周，拼成半圈。

正中間擺著兩張木桌，一左一右隔得很開。

教室里擠得滿當(dāng)當(dāng)，后排站著系里的老師，墻根下挨著不少聞訊來的學(xué)生。

沒人敢說話，連咳嗽都得捂著嘴轉(zhuǎn)個身，唯有筆尖劃過糙紙的“沙沙”聲，在寂靜里格外清楚。

兩個小時后，黎蘇蘇和龔文清相繼交卷。

“接下來，由老師閱卷?！?/p>

沈墨初把兩張卷子分遞給身旁的老教授，鄧校長放下搪瓷缸，開始閱卷。

黎蘇蘇坐回靠墻的椅子上。

方才握筆時不覺得。

這會兒見鄧校長的眉頭皺成個“川”字，心突然懸了起來。

窗外梧桐葉擦過玻璃的“嘩啦”聲，都像在催命。

等待最磨人，尤其在滿屋子的呼吸聲里，每一秒都被拉得老長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最年長的喬教授把紅筆一擱，清了清嗓子：

“龔文清—”

滿屋子的呼吸都頓了頓。

“84分！”

“嘶—”

后排倒抽冷氣的聲剛起，雷鳴般的掌聲接踵而至。

但掌聲里很快摻了嘀咕：

“他之前不還不及格嗎？短短幾天就84了？這提升不是一般的大?。　?/p>

“龔文清是我直系師哥，他本來就厲害，一開始說他成績不合格不能結(jié)業(yè)的時候，我們整個系都不敢相信。”

楚笙也在現(xiàn)場，那些議論的聲音不斷在他耳邊放大，刺激著他每一寸神經(jīng)。

金絲眼睛平滑地閃過一抹陰郁，他用無名指推了推眼鏡。

黎蘇蘇看他這幅吃癟的模樣，心中暢快，也存了心讓他不舒服。

她故意往楚笙那邊揚(yáng)了揚(yáng)聲：

“漢語言文學(xué)嘛，本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?！?/p>

“只是這前后差了二十多分，倒不知道楚老師上次閱卷，是按什么章程來的？”

她頓了頓，又嘆了口氣。

“一定是楚老師的思想覺悟太高，龔師哥的東西，不入你眼吧。”

這話聽起來，像是替楚笙圓場，可細(xì)品，又不像這么回事。

好像在說，楚笙是故意為難，不讓龔文清畢業(yè)似的。

周圍幾個學(xué)生頓時交頭接耳，看楚笙的眼神里多了層探究，連喬教授都往楚笙那邊掃了眼。

楚笙的臉?biāo)查g沉了，剛要開口，鄧校長先拿起了另一張卷子：

“黎蘇蘇—”

“到！”

黎蘇蘇“騰”地站起來，衣服下擺晃了晃，方才還松快些的手，又猛地攥緊了衣角。

她是有把握的，可鄧校長那張皺成核桃皮的老臉實在太嚴(yán)肅，以至于忍不住懷疑起自己來。

“你啊，實在是…”

鄧校長剛開口，尾音還沒落地，滿屋子的人都跟著提了口氣。

連墻角的吊扇轉(zhuǎn)得都慢了半拍。

楚笙身邊的李嬌嬌，粉拳握緊，一個勁地在心底默念——

不要過，千萬不要過！

“哎！”

鄧校長突然重重嘆出一口氣，指節(jié)捏著試卷邊角，“啪”地一聲反扣在木桌上。

那聲響不大，落在黎蘇蘇耳朵里卻像炸了個雷。

涼意“唰”地從腳底竄到后頸，炎熱的七月，黎蘇蘇的后背已經(jīng)被冷汗浸濕了。

…不行？

她咬著下唇，嘗到點淡淡的血腥味，鼻子一酸，心里頭又澀又不甘。

可這念頭剛冒出來，又被她硬生生壓下去：

沒事的，就算沒學(xué)歷了，她家還有錢啊，未來，多的是機(jī)會。

她攥著衣角的手慢慢松開。

眼里的慌亂也沉了下去，倒生出點不服輸?shù)捻g勁兒來。

“黎蘇蘇，這份考卷——”

鄧校長突然開口，手指還按在反扣的試卷上，語氣里帶著點說不清的沉。

滿屋子的人都屏著呼吸，連楚笙都抬了抬眼鏡，目光直勾勾釘在試卷上。

“難吶！里頭好些知識點，連我這教了十多年書的老骨頭，都得斟酌斟酌！”

他頓了頓，眼尾泛著紅，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，手里的搪瓷缸子“哐當(dāng)”一聲撞在桌腿上。

他也顧不上撿，巴掌“啪嗒啪嗒”拍得響亮。

“你考了96分?。　?/p>

96分？這什么概念！

等于一份試卷里，只錯了一道選擇題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