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透過朦朧的視線，看著他盛滿怒意的眼睛，那里面映出的我，蒼白，扭曲，確實和陸溫溫嘴里的黃臉婆沒什么區(qū)別。

“你明知道我有多么想要一個孩子?！?/p>

他咬著牙，字句從齒縫間擠出。

是啊，我怎么會不知道呢？

那年我們躲避仇家，在海水里泡了一天一夜。

我們的第一個孩子，在那晚永遠地離開了我的身體。

從那以后，我被診斷再難有孕。

周韞吻住我干裂的嘴唇，眼睛紅的嚇人：“沒關(guān)系，小初，沒關(guān)系…沒有孩子我也會愛你一輩子，我只有你了?！?/p>

那些回憶，此刻就像碎玻璃，在我心里反復(fù)碾磨。

劇烈的酸楚沖上眼眶，卻被我死死逼回。

“你就這么容不下她？”

“甚至容不下一個未成形的孩子？夏初，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狠毒？”

我忽然極輕極輕地笑了一下，嘴角扯出弧度，映襯著眼底徹底的灰敗。

“周韞。”我的聲音輕得像嘆息，飄散在凝固的空氣里，“我好冷，那年泡在海水里，好像也沒有這么冷?！?/p>

他的瞳孔猛地一縮，握槍的手關(guān)節(jié)繃得死白。

他好像才注意到我蒼白的臉色，慌亂地放下了攥著槍的手。

“你說沒有孩子也會愛我一輩子......”

我看著他，目光仿佛已經(jīng)穿透了他，看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。

“原來你說的一輩子，從她出現(xiàn)的那一刻起，就不作數(shù)了?！?/p>

周韞目光躲閃，沒敢抬頭看我。

“把太太帶回家，沒有我的吩咐，不準放她出來?！?/p>

我被松開，脫力地靠在冰冷的墻上，看著他匆忙離去的背影。

手腕上是被攥出的青紫指痕，隱隱作痛。

但心口那個被他一槍擊穿的空洞，呼嘯著灌滿了整個世界的冷風(fēng)，再也感覺不到疼了。

......

不知道過了多少天，周韞終于想起了我。

我蜷縮在沙發(fā)里，瘦的幾乎能看到皮膚下青色的血管。

他皺了皺眉。

“還在生氣？”

“故意不吃飯，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，是想讓我心疼，還是讓我愧疚？”

他嘆了口氣，像是面對一個不懂事的孩子，“傭人說你吃得很少。別鬧了?！?/p>

我看著窗外，聲音輕得像是隨時會斷掉：“周韞，我快死了?！?/p>

“胡說什么？只是關(guān)你幾天，讓你冷靜一下，怎么就說到死活了？”

“溫溫......她情緒穩(wěn)定些了，但孩子沒了，對她打擊很大?！?/p>

他頓了頓，觀察著我的反應(yīng)，見我毫無波瀾，才繼續(xù)道，“我欠她太多了。我決定給她一場婚禮，名正言順的周太太身份，算是補償?！?/p>

“小初，你放心。她只是名義上的周太太。等婚禮結(jié)束，一切還會和從前一樣。你依舊是我最重要的人，我們還像以前那樣，嗯？”

我點了點頭，聲音平穩(wěn)得沒有一絲漣漪：“好?！?/p>

他似乎松了口氣。

我看著他，極其緩慢地，清晰地，補上了一句：“祝你們，百年好合?！?/p>

我是真心的。

祝他和他所珍視的，鎖死在那用我的血肉和愛情殉葬的婚姻里，百年好合。

周韞愣住了，他張了張嘴，最終什么也沒說。

婚禮那晚，周韞為陸溫溫包下了滿城的煙花。

絢爛的煙花在夜空中此起彼伏地綻放，將黑暗照亮得如同白晝。

我換上了一件很多年前的舊裙子，獨自去我們初遇的那座懸崖。

煙花在頭頂炸開，五彩斑斕，倒映在漆黑的海面上，破碎而迷離。

在極致的光亮中，我向前一步，縱身躍下。

身體急速下墜，風(fēng)聲呼嘯過耳畔，蓋過了遠處所有的喧鬧。

“周韞，晚安。還有，再也不見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