滬戲報到點前的梧桐樹下。

新生們排著蜿蜒的長隊，行李箱滾輪聲、志愿者的引導聲、家長的叮囑聲攪成一團熱烘烘的氣流。不遠處的報到點前。

李景淵正站在登記臺旁，手里拿著幾張表格，側(cè)臉對著俞芳菲和楊柳依。

陽光落在他額前的碎發(fā)上，鍍了層淺金色，他正側(cè)耳聽著穿紅馬甲的學姐說話，嘴角噙著點笑意。

俞芳菲非常肯定，那笑容比高中時任何一次對她的笑都要舒展。

“你看你看，”楊柳依拽了拽她的胳膊，“他跟那個學姐聊得挺好呢?！?/p>

俞芳菲的眉頭擰得更緊了，忽然抬腳往前走，步子比剛才快了些：“趕緊報到，一會兒人更多。”

走到登記臺前，李景淵正好填完表。

他抬起頭，看見她們，禮貌地點了點頭，沒多說話，轉(zhuǎn)身就往宿舍方向走。

擦肩而過時，楊柳依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香，像是沙龍定型噴霧的味道，心里莫名一跳。

排在李景淵身后，穿格子衫的男生剛接過報到單，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喧鬧拽走了目光。

兩個學生會志愿者正圍著剛剛離開的高個男生說話。

那男生站在香樟樹下，藏青色POLO衫被風掀起一角，露出清晰的肩線。

“同學，3號樓在東側(cè)，我?guī)^去吧？”

高馬尾志愿者張小萌晃了晃手里的校園地圖，小虎牙在陽光下閃了閃。

及腰長發(fā)的林雨薇已經(jīng)拎起李景淵的行李箱：“表演系新生都住3號樓，離排練廳近，我昨天剛幫你們導員搬過資料?！?/p>

李景淵側(cè)身避開，指尖在帆布包帶上輕輕一勾，笑道：“多謝學姐，不過我知道路。

繞過東側(cè)的排練廳就是3號樓，三單元門口有棵老槐樹，對吧？”

張小萌的笑容僵了半秒，隨即又彎起眼睛：“同學記性真好！是提前做過攻略嗎？”

“算是吧?！?/p>

李景淵的目光掠過排隊的人群，落在不遠處的報到處。

穿白連衣裙的俞芳菲正倚著梧桐樹干，指尖無意識地繞著發(fā)尾，紅唇抿成直線，顯然沒把這邊的喧鬧放在心上。

她身邊的楊柳依卻踮著腳張望，馬尾辮隨著動作一甩一甩。

“這人看著面生，是表演系的？”

排隊的隊伍里有人竊竊私語。

穿背帶褲的女生推了推眼鏡：“肯定是啊，你看他那身板，比招生簡章上的模特還標準。”

林雨薇還想再說什么，李景淵已經(jīng)提起行李箱：“學姐忙吧，我自己能行?！?/p>

他的步伐從容，卡其色工裝褲的褲腳掃過地面的梧桐葉，竟真的徑直往東側(cè)走去。

“哎——”

張小萌還想追，被林雨薇拉住。

“別去了，”林雨薇望著李景淵的背影，“你看他走路的方向，比咱們還熟。”

這話恰好飄進排隊的人群里。

扎雙馬尾的女生拽了拽同伴的胳膊：“是不是老師的親戚?。窟@么熟門熟路的?！?/p>

穿運動服的男生踮腳張望：“不像新生啊，你看他跟志愿者說話時那眼神，一點都不怯場。”

香樟樹下的俞芳菲終于抬了抬眼皮，目光越過人群，正好撞見李景淵回頭。

他似乎察覺到了什么，視線在她臉上頓了半秒，隨即禮貌性地點了點頭，嘴角噙著淺淡的笑意。

那笑容不像高中時帶著討好的小心翼翼，倒像是平靜湖面投下的石子，在俞芳菲心里漾開圈微不可查的漣漪。

“他看你呢！”

楊柳依湊到俞芳菲耳邊，聲音壓得極低。

俞芳菲收回目光，從帆布包里摸出手機，屏幕亮起又按滅：“看我干什么，又不認識?！?/p>

她的睫毛很長，垂下來時在眼瞼投下片陰影，遮住了眼底一閃而過的復雜。

“怎么不認識？”楊柳依急了，“今天之前，你跟他做了六年的同學。

我親眼看見他剛才跟你點頭呢！”

“禮貌而已?！?/p>

俞芳菲側(cè)過身身，白色裙擺掃過沾著露水的青草。

楊柳依還想再說什么，突然聽到有人問道：“兩位同學，登記嗎？”

學姐笑著遞過表格。

俞芳菲接過筆，指尖觸到冰涼的紙頁，才發(fā)現(xiàn)自己抓筆的右手竟然在微微顫抖。

她深吸一口氣，低頭在表格上寫下名字，筆尖劃過紙面，力道重得差點戳破紙。

楊柳依在一旁登記，眼角的余光瞥見俞芳菲寫歪的名字，偷偷抿了抿嘴。

閨蜜嘴上說不在乎，這反應，明明就是在乎得很嘛。

倆人報完到，跟一位志愿者學姐問清楚宿舍樓的具體位怎么走，這才離開。

俞芳菲的行李箱輕，走得從容，楊柳依拎著袋子，胳膊越來越酸，額頭上滲了層薄汗。

“我?guī)湍懔鄷?？?/p>

俞芳菲忽然開口，目光落在閨蜜發(fā)紅的手腕上。

楊柳依愣了下，趕緊搖頭：“不用不用，沒多沉。”

俞芳菲沒再堅持，只是腳步慢了些，等她跟上。

陽光穿過樹葉，在兩人之間投下斑駁的影子，像她們之間那點說不清楚的心思。

明明是最好的閨蜜，卻因為一個變了的李景淵，心里都悄悄藏了點不一樣的東西。

“對了，”楊柳依忽然想起什么，“一個月后的迎新班會，你說李景淵會不會表演才藝？”

俞芳菲抬頭看了眼遠處的宿舍樓，語氣淡淡的：“誰管他?！?/p>

可她心里卻忍不住想，那個曾經(jīng)連跟她說話都臉紅的李景淵，站在講臺上發(fā)言時，會是怎樣的模樣？

李景淵已經(jīng)站在了三單元門口的老槐樹下。

前一世在滬戲四年時光，一瞬間都涌上心頭。

枝干遒勁，濃綠的葉子遮了半片天空，細碎的陽光透過葉隙落在他身上，給藏青色POLO衫鍍了層金邊。

右手離開樹身，他推開了單元門。

金屬門軸發(fā)出“吱呀”聲。

單元門緩緩合上，將外面的喧鬧隔在身后。

李景淵摸出手機看了眼時間，上午十點零五分。

距離前世第一次踏入這棟宿舍樓，正好過去了十五年。

他深吸一口氣，樓道里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，與記憶里的氣息重合，只是這一次，他的腳步再沒有半分猶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