池畔，魚餌撒下，引得錦鯉爭相躍出水面，一片喧囂。

“嫂嫂真是好興致。”

沈驚瀾未曾回頭，聽腳步聲便知是蘇淺月。她帶著勝利者獨有的姿態(tài)，緩步走近，立在沈驚瀾身側(cè)，聲音甜美卻淬著毒。

“嫂嫂不愧是上過戰(zhàn)場的女將軍，知曉了那般真相，竟還能如此淡定地在此喂魚?！?/p>

沈驚瀾抬眸，平靜地看向她。原來，她早就發(fā)現(xiàn)了。

“你想如何？”

蘇淺月臉上的笑容愈發(fā)燦爛，也愈發(fā)冰冷：“自然是，請嫂嫂將本就不屬于你的位置，物歸原主。若非當(dāng)年我負(fù)氣離開，這國師夫人的頭銜，又怎會落到你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女頭上？”

孤女？

這兩個字像最鋒利的匕首，精準(zhǔn)地刺穿她心底最深的傷疤。曾幾何時，那個少年謝玄寂緊緊抓著她的手，在父親靈前一字一句地承諾：“瀾兒別怕，從今往后，你有我?！?/p>

如今，同樣是這個人，將她最痛的傷口血淋淋地刨開，來成就他心上人的洋洋得意。

她眼底最后一點微光，徹底寂滅。

蘇淺月見她沉默，上前一步，姿態(tài)更加咄咄逼人：“今天我就讓你徹底死心?！?/p>

就是這一瞬間！

蘇淺月眼中閃過一絲狠絕的精光，她猛地抓住沈驚瀾的手腕，同時身體向后一仰，兩個人同時栽進(jìn)了冰冷的池水中！

”阿月！”

幾乎是同時，謝玄寂的身影從不遠(yuǎn)處疾奔而來，縱身躍入冰冷的池水，奮力游向那個他視若珍寶的人。經(jīng)過沈驚瀾時，甚至都沒有看一眼。

謝玄寂抱著渾身濕透、不斷咳嗽的蘇淺月上岸，他腳步未停，只留下一句冰冷刺骨的話：

“沈驚瀾，若阿月有事，我絕不會原諒你?！?/p>

沈驚瀾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，笑了。

原來，根本不需要什么選擇。

他的行動，早已說明了一切。

回到冷清的院落，強撐的意志力驟然松懈，沈驚瀾當(dāng)晚便發(fā)起了高熱。

意識在灼燒中沉浮，恍惚間，她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大婚的那一日。眼前是一片喜慶的紅，她蒙著華麗的蓋頭，被一雙溫暖而堅定的大手牽引著，一步一步，走向她憧憬了無數(shù)次的、屬于他們的未來。

那紅色是如此濃烈，充滿了希望。

然而下一秒，眼前的景象驟然褪色，化作一片刺眼的白。

耳邊傳來隱隱的哭泣聲，將她從那片空洞中艱難地拉扯出來。

她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，入目便是白芷那張哭得紅腫不堪的臉。

“小姐......您終于醒了！”白芷見她醒來，眼淚掉得更兇，“姑爺太過分了！您燒得那么厲害，他卻把府里所有的府醫(yī)都調(diào)去了碧波苑，說蘇姑娘落水受了驚嚇，身邊離不得人！”

沈驚瀾靜靜地聽著，心中竟一片平靜，連一絲漣漪都未曾泛起。

她憐惜地摸了摸白芷的頭。

“別哭了，不必在意，反正以后不會再見了?！?/p>

“什么不會再見？”

門被人從外面用力推開，撞在墻上發(fā)出巨響。謝玄寂帶著一身未散的戾氣闖了進(jìn)來，視線觸及她蒼白如紙的臉色時，微微怔愣了一下。

“你生病了？”

白芷忍無可忍，豁然起身：“同樣都是落水受寒，蘇姑娘需要府醫(yī)全部待命守護(hù)，我們小姐難道就不能生病了嗎？”

謝玄寂臉上閃過一絲窘迫。沈驚瀾輕輕拍了拍白芷的手背，示意她先出去。

室內(nèi)只剩下兩人。謝玄寂清了清嗓子：“抱歉，我不知你病了。阿月客居在此，你作為主母，將她推下水，于情于理，我多關(guān)照她一些，也是應(yīng)當(dāng)?！?/p>

沈驚瀾靜靜地聽著，看到他脖頸來不及遮掩的吻痕，只覺荒謬?！拔覟楹我扑滤?？”她抬起眼，目光澄澈如冰，直直刺入他眼底，“謝玄寂，告訴我一個理由。”

她微微前傾，虛弱的身子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壓迫感：

“還是說，你們背著我做了？才會讓你如此理所當(dāng)然地認(rèn)定，我一定會有害她？”

謝玄寂被她問得語塞，心底的惱怒越發(fā)濃郁。

“不管怎么樣，你推她下水，我為救她已經(jīng)和她有了肌膚之親，我打算娶她做平妻，以后在府內(nèi)，你們兩個不分大小，都是我的妻子。”

房間內(nèi)安靜得落針可聞。

就在謝玄寂以為得不到沈驚瀾的答案時，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：“謝玄寂，我們和離！”

“和離？”

謝玄寂像是被這兩個字燙到，驟然暴怒，若說方才還有一絲愧疚，此刻也蕩然無存。他逼近一步，聲音壓抑著怒火，一字一句地砸向她：

“因為你阿月名聲受損，你是想逼死她嗎？”

“因為你殺戮過重，無法圓房，母親為了抱孫子已經(jīng)魔怔了，你想逼死她嗎？”

他不等她回應(yīng)，怒火更熾，手指幾乎要戳到她面前：

“還是說，你想借著和離，讓天下人戳著我的脊梁骨罵我忘恩負(fù)義，欺辱孤女？沈驚瀾，你何時變得如此工于心計了，我對你真的太失望了?！?/p>

三條罪名，條條誅心。

他將蘇淺月的遭遇、母親的執(zhí)念、自己的名聲，所有責(zé)任都推卸得一干二凈，全部化作利刃，倒打一耙，指向了她。

沈驚瀾聽著，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。

“謝玄寂，原來，人真的會在某一刻覺得自己愛過的人很惡心，甚至惡心到連之前對他付出的真心都同樣惡心?！?/p>

謝玄寂臉上的暴怒瞬間凝固，像是被人揭開了遮羞布，他所有的氣勢、所有的指責(zé)，在這句話面前，都顯得那么荒唐可笑，不堪一擊。

他慌不擇路地沖出了房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