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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我死了,在十八歲生日那天。
手術(shù)刀劃開我胸膛的,是我媽,全國頂尖的心外專家。
推入麻藥讓我無法掙扎的,是我爸,業(yè)內(nèi)聞名的麻醉主任。
他們冷靜地取出我溫?zé)岬男呐K,放入一旁早已開胸的哥哥體內(nèi)。
我是他的人間血庫,也是他的備用器官。
可他們不知道,我的靈魂飄在上方,親眼看見,我的心臟在哥哥體內(nèi)開始腐爛。
1
我的靈魂飄在半空中,看著底下發(fā)生的一切。
無影燈的光打在我已經(jīng)失去血色的臉上。
我媽,林芝,冷靜地用手術(shù)布蓋住了我的臉。
她對旁邊的我爸說:“衛(wèi)國,動作快點,別讓暉兒等急了?!?/p>
暉兒,就是我哥,喬暉。
他躺在另一張手術(shù)臺上,胸膛洞開,等待著我的心臟。
我爸,喬衛(wèi)國,點點頭,他的手有些抖。
他拿起一個巨大的黑色醫(yī)療廢棄物袋子,熟練地將我的身體往里裝。
袋子碰到我冰冷的皮膚,發(fā)出沙沙的聲響。
我是家里的養(yǎng)女。
十歲那年,我哥從樓梯上摔下來,磕破了頭。
我媽二話不說,按住我,讓我爸從我胳膊上抽了400cc的血。
我眼前一黑,暈倒在地。
醒來時,只看到他們圍在我哥床邊,噓寒問暖,沒人看我一眼。
從那天起,我就成了我哥的專屬“血袋”。
我媽拿著高壓噴槍,開始沖洗手術(shù)臺上的血。
水流很急,我的血順著地上的凹槽流走,一點痕跡都沒留下。
她沖得那么仔細,那么一絲不茍。
“這孩子總算發(fā)揮了她最大的價值。”
我媽冰冷的聲音,讓我的靈魂都打了個哆嗦。
旁邊,我哥的心率監(jiān)視器發(fā)出平穩(wěn)而有力的“滴滴”聲。
一聲,又一聲。
我爸媽的臉上,終于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。
那笑容,我從未在他們臉上見過,至少,不是對著我。
我哥從小就喜歡搶我的東西。
玩具,零食,甚至是媽媽一個難得的擁抱。
有一次他弄壞了我最喜歡的娃娃,我哭了。
我媽走過來,卻一巴掌打在我臉上。
“你是姐姐,就不能讓著點弟弟?”
她吼我。
可我才是妹妹。
為了讓他能心安理得地用我的血,他們對外宣稱,我比我哥大兩歲。
我爸已經(jīng)把裝有我尸體的袋子拖到了車庫。
他要開車,把我送到他工作的醫(yī)院,扔進那個專門處理醫(yī)療垃圾的焚化爐。
我的靈魂跟了過去,想去碰碰他的手。
可我的手指,直接從他的身體里穿了過去。
我什么也做不了。
這種無力感,比手術(shù)刀割開我胸膛時還要痛。
車庫的門緩緩升起,我爸發(fā)動了車子。
我看著那個黑色的“垃圾袋”被丟進后備箱。
原來,我從來不是他們的女兒。
我只是一味藥。
一味用來救他們寶貝兒子的藥。
我媽走進我哥的房間,溫柔地給他掖好被角,眼神里全是愛。
我飄在旁邊,貪婪地看著。
她從來沒有這樣看過我。
一次都沒有。
記得有一次我發(fā)高燒,燒得迷迷糊糊,我伸手想讓她抱抱我。
她卻厭惡地把我推開。
“別把病菌傳給我們!”
絕望和冰冷,在那一刻,就徹底淹沒了我。
如今,我死了,這種感覺卻更加清晰。
我沒有跟著我爸的車離開。
我的靈魂飄回了那個地下手術(shù)室。
屬于我哥的那顆病變的心臟,被隨意地丟在不銹鋼托盤里。
它已經(jīng)停止了跳動,顏色暗沉。
我冷冷地看著它。
2
第二天,我哥喬暉醒了。
陽光透過百葉窗,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
他動了動手指,然后猛地睜開眼。
“我......我還活著?”
我媽端著一碗粥走進來,臉上全是笑。
“傻孩子,當(dāng)然活著,媽怎么會讓你死呢?”
她一勺一勺地喂他,動作輕柔。
我哥喝了一口,滿足地嘆了口氣。
他感受著胸膛里有力的跳動,嘴角咧開。
“媽,這顆心跳得真有力,比以前好用多了,哈哈!”
我爸也走了進來,臉上掛著討好的笑。
“那當(dāng)然,這可是我們?yōu)槟銣蕚涞淖詈玫摹Y物’?!?/p>
禮物。
他們叫我“禮物”。
整個房間里,一家人其樂融融,沒有人提起我的名字。
就好像,喬歡這個人,從來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。
桌上的手機響了。
是我班主任打來的。
“喂,喬歡媽媽嗎?我是喬歡的班主任,今天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模擬考,她怎么沒來啊?”
我媽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度的不耐煩。
“哦,王老師啊?!?/p>
她的聲音冷了下來。
“那孩子叛逆期,跟個野男人跑了,像什么話!”
“我們已經(jīng)報警了,我們家沒這個女兒!”
說完,她“啪”地一聲掛了電話。
我飄在空中,心口一陣陣地抽痛。
雖然我已經(jīng)沒有心了。
掛了電話,我媽好像才想起什么。
她走進我的房間。
那個我住了十八年的小房間。
她拉開衣柜,把我的衣服一件件扯出來,扔在地上。
然后是我的書,我的筆記本,我偷偷藏起來的小玩意兒。
最后,她拿起我床頭柜上唯一的一張“全家?!薄?/p>
那是我十歲生日時,硬拉著他們拍的。
照片上,他們倆簇擁著我哥,笑得燦爛。
我站在最邊上,表情怯怯的。
我媽看著照片,眉頭皺了一下。
然后,她毫不猶豫地,從我的脖子位置,將照片撕開。
撕拉一聲,我被從這個家里,徹底地抹掉了。
她把剩下的那部分,他們?nèi)谌说暮嫌?,小心翼翼地放回了相框?/p>
仿佛那才是這個家本來的樣子。
我的目光落在了床墊下面。
那里,藏著我的日記本。
從十歲第一次被抽血開始,我記下了所有。
他們每一次對我的虐待,每一次把我當(dāng)成“備用品”的言語。
那是他們犯罪的證據(jù)!
我急得想沖過去,想把日記本藏起來。
可我只是個靈魂,什么也做不了。
我媽注意到了翹起來的床墊一角。
她走過去,掀開,拿出了那個粉色的日記本。
她翻了翻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“呵,小東西,還挺會記仇?!?/p>
說完,她把日記本,連同我所有的東西,一起塞進了一個黑色的垃圾袋。
客廳里,我哥已經(jīng)能下地走路了。
他在我爸的攙扶下,試著做了幾個康復(fù)動作。
“爸!我感覺我能去打籃球了!渾身都是勁兒!”
他興奮地大喊。
門鈴響了。
是住在對門的鄰居張阿姨。
她手里端著一個漂亮的生日蛋糕。
“喬主任,昨天是歡歡生日吧?我做了個蛋糕,昨天敲門你們不在,今天給她送來?!?/p>
我爸打開門。
“謝謝,有心了。”
他接過蛋糕,不等張阿姨再說什么,“砰”地一聲關(guān)上了門。
然后,他轉(zhuǎn)身,直接把那個漂亮的蛋糕,扔進了門口的垃圾桶。
“多事?!?/p>
他低聲咒罵了一句。
我的靈魂飄過去,落在那個被壓扁的蛋糕上。
奶油蹭在我的“臉”上,涼涼的。
這個家里,只有這個外人,還記得我的生日。
夜深了。
一家三口都睡了。
我哥的房間里,突然傳來一聲壓抑的咳嗽。
咳!咳咳!
他翻了個身,嘟囔了一句什么。
我飄過去,看到他嘴邊,有一絲暗紅色的血跡。
我媽立刻被驚醒了,她沖進房間,緊張地檢查著我哥的情況。
“怎么了暉兒?哪里不舒服?”
“沒事媽,就是嗓子有點癢。”
我媽檢查了一下,松了口氣。
“可能是術(shù)后正常反應(yīng),來,把這個藥吃了?!?/p>
她給我哥喂了藥,又守了一會兒,才離開。
她沒有看到。
我哥剛才抓撓過的手臂上,出現(xiàn)了一小片淡淡的紅疹。
3
第二天早上,我哥的尖叫聲劃破了別墅的寧靜。
“??!”
我爸媽猛地從床上彈起來,沖進了我哥的房間。
我哥驚恐地坐在床上,指著自己的身體。
“媽!爸!你們看!這是什么!”
他的胳膊上,胸口上,甚至臉上,都布滿了大片大片的紫紅色斑點。
那些斑點聚在一起,看上去觸目驚心。
“好癢!好痛??!”
他瘋狂地用手去抓,可越抓,那些斑點就蔓延得越快。
我媽,林芝,作為全國頂尖的心外專家,一眼就認出了這是什么。
她的臉瞬間變得慘白。
“超急性排異......怎么可能......”
她喃喃自語,眼神里全是不可置信。
“不可能的!絕對不可能!明明是完美配型!我親自做的檢查!”
“媽!什么排異?你快救救我?。 ?/p>
我哥的聲音里帶上了哭腔。
他話音剛落,手臂上一塊紫癜的皮膚,突然破了。
一小股黑色的血水流了出來。
皮膚,開始潰爛了。
“?。∥业纳眢w爛了!我變成怪物了!”
我哥看著自己潰爛的皮膚,疼得在床上翻來滾去,發(fā)出野獸般的哀嚎。
昔日那個英俊、傲慢的天之驕子,此刻,變成了一個正在腐爛的怪物。
我爸嚇得腿都軟了,他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機。
“我......我打120!”
“不能打!”
我媽一把搶過手機,狠狠地摔在地上。
手機屏幕碎裂。
“不能去醫(yī)院!去了我們就全完了!”
她通紅的眼睛里,理智已經(jīng)被瘋狂所取代。
“我是專家!我能救他!一定能!”
他們倆連拖帶拽,把我哥弄回了那個地下手術(shù)室。
我媽從藥柜里拿出各種昂貴的免疫抑制劑,大劑量地往我哥身體里注射。
但,毫無用處。
排異反應(yīng)瘋狂地吞噬著我哥的生命力。
他的哀嚎聲,回蕩在整個別墅里。
與此同時,我的班主任王老師,在連續(xù)幾天都聯(lián)系不上我,并且回想起我媽那番“跟野男人跑了”的詭異說辭后,越想越不對勁。
喬歡是個什么樣的人,她很清楚。
那是個膽小、內(nèi)向,甚至有些自卑的女孩。
她連跟男生大聲說話都不敢,怎么可能“跟野男人跑了”?
而且,馬上就要高考了。
以喬歡的性格,她絕不可能在這種時候離開。
王老師越想越害怕,她最終撥打了110。
“喂,警察同志嗎?我要報案。我的一個學(xué)生,叫喬歡,失蹤好幾天了。我懷疑......我懷疑她出事了,她的父母非常不對勁!”
地下室里,我哥的身體開始散發(fā)出濃烈的腐爛惡臭。
他透過手術(shù)室里的反光鏡,看到了自己那張已經(jīng)不成人形的臉。
他的精神,徹底崩潰了。
“是喬歡!是她!是她的心臟在報復(fù)我!她在害我!”
他用盡全身力氣尖叫著。
我爸媽被他的話驚得呆住了,一時之間,竟然不知道該作何反應(yīng)。
就在這一家人亂作一團,被絕望和恐懼淹沒的時候——
“叮咚!叮咚!”
急促的門鈴聲響徹整個別墅。
我爸一個激靈,連滾帶爬地跑到門口,通過貓眼往外看。
外面,站著兩名穿著制服的警察,神情嚴肅。
其中一個警察的聲音,隔著厚重的門板,清晰地傳了進來。
“我們是市局刑偵隊的,接到報案,前來調(diào)查喬歡的失蹤案,請開門配合調(diào)查!”
話音剛落。
“??!”
地下室里,又傳來我哥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。
內(nèi)憂外患,天羅地網(wǎng)。
我看著我爸媽那張瞬間死灰的臉,笑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