電話那頭的忙音“嘟嘟”地響著，李衛(wèi)國卻像是被抽干了力氣，握著話筒的手無力地垂下，

老趙，趙信，他最得力的副手，也是理論物理所的二把手，此刻正在飛往歐洲的萬米高空上，參加一個該死的學術交流會。

手機關機，衛(wèi)星電話沒開。

等他落地再看到消息，黃花菜都涼了。

李衛(wèi)國感覺自己像個揣著寶藏，卻又困在荒島上的瘋子。

辦公室里的空氣都變得稀薄，壓得他喘不過氣。

不行。

他不能一個人待著。

他會瘋的。

李衛(wèi)國抓起那張皺巴巴的草稿紙，整整齊齊放進的公文包里，踉踉蹌蹌地沖出了辦公室。

他甚至忘了關燈。

一路把車開得飛快，回到家里時，已經是深夜十一點。

老伴兒早就睡了。

客廳里一片漆黑，

他沒有開燈，就這么直挺挺地站在客廳中央，胸膛劇烈地起伏著。

公文包里的那張紙，仿佛有了生命，

一個小時過去了。

他還在站著。

腦子里一團亂麻，無數(shù)個公式在飛，無數(shù)個念頭迸發(fā)，

真的？

假的？

騙局？

還是......神跡？

他快要被這種不確定性逼瘋了。

他需要另一個人，一個和他站在同樣高度的人，來分擔這份足以壓垮一個人的重量。

他需要一雙同樣頂級的眼睛，來告訴他，他是不是老眼昏花，出現(xiàn)了幻覺。

突然，他下定了某種決心，猛地轉身，沖到客廳的電話機旁，一把抓起了聽筒。

在黑暗中憑借記憶，急速地按下一串爛熟于心的號碼。

電話響了很久。

就在李衛(wèi)國以為沒人會接的時候，聽筒里傳來一個睡意朦朧、極度不耐煩的蒼老聲音。

“誰啊？這他媽大半夜的，家里死人了？”

聲音的主人，是龍科院另一位物理學界的定海神針，張建民。

一個脾氣比茅坑里的石頭還臭還硬的老家伙。

也是李衛(wèi)國斗了一輩子，也交情深了一輩子的老朋友。

“老張，是我。”

李衛(wèi)國的嗓子干得像是在冒煙。

“李衛(wèi)國？”

電話那頭的張建民愣了一下，隨即火氣更大了。

“你有病??！看看現(xiàn)在幾點了？天塌下來了？”

“差不多。”

李衛(wèi)國言簡意賅地回了兩個字。

張建民那邊沉默了。

他太了解李衛(wèi)國了，這個老伙計嚴謹刻板了一輩子，比掛鐘都準時，絕不是一個會半夜打電話開玩笑的人。

“出什么事了？”

張建民的語氣嚴肅了些許。

“你現(xiàn)在，立刻，馬上到我家來。”

李衛(wèi)國一字一頓地說，語氣里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
“什么？”

張建民以為自己聽錯了。

“我說，讓你滾到我家里來?，F(xiàn)在，”

李衛(wèi)國加重了語氣。

這下徹底點燃了張建民的火藥桶。

“李衛(wèi)國，我操你大爺?shù)模闶遣皇抢夏臧V呆提前發(fā)作了？大半夜把我從床上叫起來，讓我滾去你家，你家有金礦啊還是你老婆要生了？”

“比金礦重要一萬倍?！?/p>

李衛(wèi)國沒有理會他的咒罵，聲音反而低沉了下去，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顫抖。

“老張，算我求你。你來，你一定要來。你要是不來，我會后悔一輩子，你也會。”

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死寂。

張建民的罵聲卡在了喉嚨里。

他聽出了李衛(wèi)國聲音里的不對勁。

那不是命令，也不是請求。

那是一種混雜著狂喜、恐懼和極度茫然的......哀嚎。

一個屹立在龍國物理學界頂峰幾十年的男人，在用近哀嚎的語氣，求他過去。

天，真的要塌了？

“我他媽要是過去發(fā)現(xiàn)你是在耍我，我拿拐杖敲斷你的腿，”

張建民惡狠狠地掛斷了電話。

半小時后，門鈴被按得震天響。

李衛(wèi)國猛地從沙發(fā)上彈起來，沖過去拉開門。

門口站著氣喘吁吁的張建民，他頭發(fā)亂糟糟的，胡亂套著一件外套，腳上還穿著一雙棉拖鞋，顯然是來得匆忙。

“我倒要看看，什么事能讓你......”

張建民的抱怨還沒說完，就被李衛(wèi)國一把拽進了屋里。

“砰”的一聲，門被反鎖。

李衛(wèi)國沒開燈，直接拉著他走到客廳中央，月光下，他死死盯著張建民的眼睛。

“老李，你瘋了？”

張建民被他這副樣子嚇了一跳，忍不住罵道。

李衛(wèi)國沒說話。

他只是默默地從公文包里，掏出了那張皺巴巴的草稿紙，遞了過去。

張建民狐疑地接過來。

“什么玩意兒？搞得神神秘秘的。遺書?。俊?/p>

他借著窗外的微光，低頭看去。

只看了一眼，他的眉頭就擰成了疙瘩。

“這什么破紙？還有這字......狗扒的都比這好看。”

他嘴里嘟囔著，語氣里滿是不屑。

李衛(wèi)國依舊一言不發(fā)，像一尊雕塑，只是那雙眼睛，死死地鎖著張建民的臉，不放過他任何一絲表情的變化。

張建民的目光，落在了標題上。

然后，是第一個公式。

他臉上的不耐煩，瞬間凝固了。

“嗯？”

他下意識地發(fā)出一個鼻音，然后快步走到窗邊，湊著更亮的光線，仔仔細細地看了起來。

客廳里，只剩下紙張翻動的“沙沙”聲，和兩個人逐漸變得粗重的呼吸。

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。

張建民的表情，完美復刻了李衛(wèi)國幾個小時前的變化。

從輕蔑，到嚴肅，再到凝重。

最后，當他看到背面那些完全無法理解的推導時，他的手，和李衛(wèi)國一樣，開始不受控制地抖了起來。

那張薄薄的草稿紙，在他手里仿佛重若千鈞。

“啪嗒?！?/p>

一滴冷汗從張建民的額角滑落，砸在了地板上。

他猛地抬起頭，看向黑暗中的李衛(wèi)國。

李衛(wèi)國也正看著他。

四目相對。

沒有言語。

但兩人都在對方的瞳孔深處，看到了同樣的東西。

那是足以開創(chuàng)一個新時代的......狂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