辦公室里很靜。

王陳華端著茶杯的手，紋絲不動，甚至連杯中的熱氣，似乎都凝固在了空中。

他看著林凡，看了足足有十秒。

眼神從最初的錯愕，逐漸轉(zhuǎn)變?yōu)橐环N......非常復雜的情緒。

像是在看一個發(fā)高燒說胡話的病人。

“咳?！?/p>

王陳華緩緩地，非常緩緩地，將茶杯放回了桌上。

“小凡啊?！?/p>

老人家的聲音干澀沙啞，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。

“你剛才說什么......超什么體？”

他懷疑自己年紀大了，耳朵出了問題。

“常溫超導體?！?/p>

林凡重復了一遍，語氣平靜，眼神清澈，沒有半分癲狂的跡象。

這下王陳華聽清楚了。

他也確認了一件事。

耳朵沒問題。

是自己這最得意的學生，腦子出問題了。

王陳華的內(nèi)心瞬間閃過無數(shù)種可能性。

課題壓力太大，走火入魔了？

不對，這小子心理素質(zhì)好得很，泰山崩于前都能先算算石頭落地的加速度。

失戀了？受刺激了？

有可能。年輕人嘛，感情問題最容易讓人鉆牛角尖。

想到這里，張濟年看著林凡的眼神，頓時充滿了慈愛與憐憫。

多好的孩子啊，這是被哪個姑娘傷成這樣了。

都開始研究物理了。

“小凡，”

王陳華清了清嗓子，用他畢生最溫柔的語氣，循循善誘地開口，

“我們是搞中醫(yī)的?！?/p>

他特意加重了“中醫(yī)”兩個字的發(fā)音。

“超導體這個東西，它......它不是歸我們管的，”

老人家盡力搜索著自己貧瘠的物理學知識。

“我知道你聰明，喜歡鉆研，這是好事。但隔行如隔山，咱們不能這么跳躍嘛。要不，你先跟我說說，是感情上遇到什么不順心的事了？說出來，老師給你分析分析。”

林凡看著自家老師那一臉“你盡管說，我不會笑，我已經(jīng)幫你聯(lián)系好醫(yī)院了”的表情，心里一陣無奈。

他就知道會是這樣。

這反應，太正常了。

正常到他都不知道該怎么往下接。

“老師，我沒失戀?！?/p>

我只是被渣女甩了，這應該不算失戀吧，

“我也沒瘋?！?/p>

“好好好，沒瘋沒瘋，”

王陳華連連點頭，像是在哄一個鬧脾氣的孩子，

“老師知道你沒瘋。你就是......思維太活躍了，對不對？”

老人家一邊說，一邊不動聲色地伸手去摸桌上的電話。

他覺得，還是有必要跟林凡的父母通個氣。

這孩子的精神狀態(tài)，需要高度關(guān)注。

“老師?！?/p>

林凡看出了他的意圖，哭笑不得地開口，打斷了他的動作。

“我真的研究出來了。”

他的表情變得前所未有的嚴肅，那種嚴肅，甚至讓王陳華伸向電話的手指微微一頓。

“我沒有證據(jù)，也沒有實驗品。我只有這個?！?/p>

林凡從隨身帶來的背包里，拿出了一張皺巴巴的A4紙，小心翼翼地攤開在張濟年面前。

那是一張草稿紙。

上面用黑色的水筆，寫滿了密密麻麻的符號和公式。

那些符號，張濟年一個也看不懂。它們像一群未知的字符，組合成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的語言。

但他能看懂林凡的眼神。

那不是開玩笑，也不是精神錯亂。

那是一種......孤注一擲的懇求。

“這是核心的理論公式，我昨晚推導出來的?！?/p>

林凡的聲音壓得很低，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。

“老師，我知道這很荒唐。一個學中醫(yī)的，跑來說自己搞定了常溫超導。這話說出去，能被人笑掉大牙?！?/p>

“我不在乎別人怎么看我。我只相信您?！?/p>

他直視著張濟年的眼睛，一字一句，字字千鈞。

“您不用相信我說的每一個字，您甚至可以現(xiàn)在就打電話叫人把我綁去檢查。”

“我只有一個請求?！?/p>

“請您，無論如何，想辦法把這張紙，轉(zhuǎn)交給國內(nèi)最頂尖的物理學家?！?/p>

“讓他們看一眼，就一眼?！?/p>

“看完之后，是把它當成垃圾扔掉，還是當成一個笑話，都隨他們?！?/p>

“拜托了?！?/p>

說完，林凡站起身，對著張濟年，深深地鞠了一躬。

辦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。

張濟年看著桌上那張寫滿天書的草稿紙，又看看面前彎著腰、態(tài)度懇切的學生。

他活了八十年，見過無數(shù)大風大浪，可沒有哪一次，比今天更讓他感到荒謬與不知所措。

他想笑，卻笑不出來。

他想罵，也罵不出口。

最終，所有的情緒都化為一聲長長的嘆息。

他伸出那雙布滿老年斑、卻依舊穩(wěn)定的手，拿起了那張薄薄的草稿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