帕子干凈，卻陳舊。

年少時，聽聞那些閨閣女子會親手給心上人繡手帕。

我挑燈夜學，手上扎滿針眼，總算在上元節(jié)趕出一塊。

凌禎拿著瞧了半晌。

“你為何繡根麻繩給孤？”

我羞紅臉，要搶回來。

他笑著抱住我。

“孤知道，是劍，劍上生煙，孤的凌煙?！?/p>

“孤會好好收著。”

他當真收到了今日。

只是，今日他的聲音冷如寒冰。

“柔兒被你吵得整夜沒睡好，好不容易歇下，你安分些，莫再弄出聲響?！?/p>

我咬爛了舌尖唇肉，鮮血浸透帕子，連手帕也被咬斷。

總算靜悄悄捱過五日。

巫醫(yī)探我鼻息，大喜。

“姑娘真乃神人，老朽行醫(yī)至今，姑娘是第一個忍下來的！”

我想笑一下，卻在跨出浴桶那一刻，栽倒在地。

一連數(shù)日昏睡，夢到十幾歲，凌禎千金之軀，替我擋箭救我賤命。

忽而又回到二十歲暴雨夜。

我急著趕回給凌禎過生辰，不慎在任務(wù)中受傷，仍緊緊護著送他的賀禮。

到書房門外，近鄉(xiāng)情怯，卻聽見他的冷笑。

“像她這樣卑賤的人，從不曾被善待過，稍微給些甜頭，就能死心塌地為孤賣命?！?/p>

心口一陣鈍痛，蔓延四肢百骸。

我蜷緊抽搐，猛地嘔出口鮮血。

咳嗽中睜開眼，屋內(nèi)昏黑，凌禎寂然站在床前。

血盡數(shù)噴在他玄色衣袍上，看不出深淺。

他皺眉。

“你這是怎么了？”

他伸手要探我額頭。

我躲開。

他一頓，面色不悅。

“你在和孤置氣？”

“小人不敢。”

院里掛起大紅燈籠，濃艷的雙喜字。

凌禎已經(jīng)求得賜婚。

我這枚棄子入東宮的第二日，這座收留我十幾年的七皇子府，也將風光迎進它真正的當家主母。

“恭喜王爺，小人沒什么可送的，便將這玉鐲，完璧歸趙?！?/p>

萬幸屋里沒點燈，我被疼痛折磨出來的冷汗和慘白面色還能藏于暗夜中。

凌禎默然盯著那玉鐲。

這些年，我為他出生入死，再上乘的玉料也見過得過，自然曉得，這鐲子用料粗糙暗沉，不值錢，卻始終視若珍寶。

只因它是凌禎早亡生母留給他唯一一件遺物。

仍是二十歲，凌禎終于在朝堂顯露頭角，我隨他出行，遇伏，殺到只剩我與他。

最后一個敵人，是我拼盡全力一撲，生生咬斷了他脖頸。

憑那一口氣，我背出凌禎，躺下后再也沒能起來。

我想我該死了，真是命硬，昏沉中聽見凌禎叫我名字，又醒過來。

他躺在我身側(cè)，靜靜看我，然后替我戴上這玉鐲。

“阿煙，不能死，我不許?！?/p>

月涼如水，落滿床頭。

或許，也曾有過某一刻，他的眼里確實有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