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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
【我生是你的人,死是你的鬼。這輩子,能嫁給你,值了?!?/p>
天幕上,那行字跡如同秀芹無聲的誓言,靜靜地懸浮在戰(zhàn)場上空。
平安縣城內外,那震天的炮火與喊殺聲,不知何時已經徹底平息。
死一樣的寂靜籠罩著大地。
只有風,吹過遍布彈坑與尸骸的原野,卷起塵土與硝煙,發(fā)出嗚咽般的聲音。
城樓之上,山本一木臉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。
他發(fā)現(xiàn),事情的發(fā)展,似乎脫離了他的掌控。
那個被他當作籌碼的女人,沒有哭泣,沒有求饒。
她甚至沒有看他一眼。
她的所有目光,都給了城下那個蜷縮在戰(zhàn)壕里的男人。
她的臉上,甚至還掛著笑容。
一種他完全無法理解的,溫柔而燦爛的笑容。
那笑容里,沒有對死亡的恐懼,反而有一種即將奔赴盛宴般的解脫與歡喜。
山本一木的心里,第一次升起一絲不安。
城樓之下,戰(zhàn)壕之中。
李云龍跪坐在地上,雙手死死地抓著身邊的泥土。冰冷的土塊混著砂礫,硌得他手心生疼,他卻毫無所覺。
他只是抬著頭,失魂落魄地望著城樓上那個紅色的身影。
他聽不見任何聲音,看不見任何人。
他的世界里,只剩下那個穿著紅嫁衣的女人,和她臉上那刺眼的笑容。
就在這片令人窒息的對峙中,秀芹,動了。
她深吸一口氣,胸膛劇烈地起伏了一下。
然后,她用盡全身的力氣,對著下方,對著那個讓她愛了一輩子的男人,發(fā)出了石破天驚的吶喊。
“李云龍!”
聲音清亮,穿透了戰(zhàn)場的死寂,狠狠地撞在每個人的耳膜上。
“開炮!”
兩個字,如同驚雷。
“別讓我看不起你!”
她的聲音里,沒有一絲一毫的哀求,反而是一種激烈的,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喊完,她劇烈地喘息著,但她的腰桿,挺得更直了。
李云龍的身體,猛地一顫。
他像是被這聲吶喊從噩夢中驚醒,茫然地抬起頭,看著城樓上那個決絕的身影。
他的嘴唇翕動,似乎想說什么,卻發(fā)不出任何聲音。
城樓上,秀芹看著他那痛苦掙扎的模樣,眼中的笑意更濃了。
那笑意里,混雜著心疼,愛戀,與一種即將完成使命般的驕傲。
她迎著風,再次張開了嘴。
這一次,她的聲音不再那么激烈,反而多了一種傾訴般的溫柔,仿佛不是在生死一線的戰(zhàn)場,而是在他們那間小小的洞房里,說著夫妻間的悄悄話。
“我楊秀芹,生是你李云龍的人,死是你李云龍的鬼!”
她的聲音,在風中傳出很遠。
“你開炮??!”
“我下輩子,還做你的老婆!”
喊完這最后一句,她臉上的所有掙扎與激烈都消失了。
她只是帶著一種心滿意足的,甚至有些幸福的笑容,靜靜地站在那里。
她不再看李云龍,也不再看任何人。
她只是抬起頭,看著天空。
仿佛在等待一場,為她一個人而燃放的,盛大的焰火。
“啊——”
一聲不似人聲的,壓抑到極致的嘶吼,從李云龍的喉嚨里爆發(fā)出來。
他再也支撐不住,整個人猛地向前撲倒,額頭重重地磕在冰冷的泥土上。
他像一頭受傷的野獸,用拳頭,瘋狂地捶打著身下的土地。
一下,又一下。
鮮血從他破裂的指關節(jié)滲出,與泥土混在一起,變成暗紅色。
他什么都聽不見了。
秀芹的每一句話,都像是一把燒紅的烙鐵,狠狠地烙在他的靈魂上,烙得他體無完膚。
“老李!”
趙剛沖過去,想將他從地上拉起來。
但他的手剛一碰到李云龍的肩膀,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甩開。
這位一向以理智和沉穩(wěn)著稱的政委,此刻也無法再保持平靜。
他猛地別過頭去,不忍再看這慘烈的一幕。
透過那副斯文的眼鏡,可以清晰地看到,他的眼角,已經完全濕潤。
358團陣地。
楚云飛一直舉著望遠鏡。
他看到了秀芹的吶喊,看到了她最后的笑容。
他也看到了李云龍的崩潰。
他緩緩地,放下了望遠鏡。
許久,他都沒有說話。
身邊的方立功,張了張嘴,想說什么,卻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喉嚨像是被什么東西堵住,一個字也吐不出來。
“了不起?!?/p>
楚云飛忽然開口,聲音很輕,像是在自言自語。
“了不起的中國女人。”
他轉過頭,目光望向獨立團的陣地,那個方向,李云龍的身影已經被戰(zhàn)壕遮擋。
“李云龍,能有此妻,不枉此生?!?/p>
他的語氣里,沒有了之前的任何審視與不解,也沒有了單純的軍事分析。
只剩下一種,發(fā)自肺腑的,超越了所有立場與陣營的,純粹的敬意。
戰(zhàn)場之上,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中國軍人,無論是八路軍,還是晉綏軍,都陷入了長久的失語。
他們被這個普通的,甚至有些潑辣的農村婦女,身上所爆發(fā)出的那種熾熱的,純粹的,足以焚燒一切的愛情與勇氣,所深深震撼。
那不是什么家國大義的空洞口號。
那只是一個女人,對自己男人,最深沉,最決絕的愛。
她用自己的死亡,來成全他的軍魂。
她用自己的犧牲,為他做出那個最痛苦的選擇。
戰(zhàn)壕里,李云龍的嘶吼聲,漸漸停息。
他緩緩地,從地上爬了起來。
他沒有去擦臉上的淚痕與泥土。
他就那么站著,像一尊失去了靈魂的泥塑。
周圍的戰(zhàn)士們,都默默地看著他,沒有人敢出聲。
李云龍的眼神,空洞得可怕。
他抬起腳步,朝著一個方向,一步一步,走了過去。
那個方向,是獨立團的炮兵陣地。
他走得很慢,每一步,都像是踩在刀尖上。
他的身影,被夕陽拉得很長,顯得無比孤寂。
天幕之上,畫面定格在他那麻木的,走向毀滅的背影上。
一行字幕,緩緩浮現(xiàn)。
那是一句冰冷而又殘忍的詩。
【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,是我在城樓看你,而你的炮口,對準了我這里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