校長室里，他給我們倒了熱水。

我沒碰他倒的水，只將那張碎卷在桌上拼好。

然后拉過女兒的手，把他手腕上深紅的抓痕，亮在他眼前。

他盯著卷子和傷痕，沉默了許久，才抬頭看我，一字一頓：“是我們的錯。請您給我三天，學(xué)校一定徹查，嚴(yán)肅處理。三天后，我保證給您和孩子一個交代?！?/p>

我看著他臉上混雜著歉意和驚怒的神情，又低頭看了看懷里昏昏欲睡的女兒。

“好?！?/p>

我開口，“我等你們?nèi)?。?/p>

我請了假，守著女兒。

她不哭也不說話，只是坐在角落，盯著墻上的一點，一動不動。

我把飯碗推到她嘴邊，她就張開嘴，咀嚼，吞咽，全程眼睛都不眨一下。

我盯著手機，每隔幾秒就解鎖一次屏幕，確認(rèn)沒有未接來電。

我全部的指望，都系在那一通永遠(yuǎn)不會響起的電話上。

第三天下午，學(xué)校的電話沒響，卻等來了公司人事總監(jiān)打來電話。

“蘇，立刻來公司?！?/p>

辦公室里，上司和總監(jiān)都在。

一份打印的郵件被推到我面前，標(biāo)題刺眼——《關(guān)于貴司員工蘇某品德失范、惡意中傷我校教師的情況說明》。

我一個字一個字地往下看。

郵件里，我成了個闖辦公室、辱罵老師、脅迫校長的“瘋子”。

女兒手腕的抓痕，成了我教唆她“自傷博同情”的證據(jù)。

信的最后，學(xué)?！吧埔狻碧嵝压?，我這種“品德敗壞”的員工，會影響企業(yè)聲譽。

紙張的邊緣被我捏得卷曲變形。

“郵件發(fā)到了公開舉報郵箱，全集團(tuán)都收到了?！?/p>

總監(jiān)聲音沒有一絲溫度，“公司很重視員工品德?！?/p>

我渾身冰冷，聲音發(fā)沉：“這是誣告！他們霸凌我的女兒......”

“夠了！”

上司不耐煩地打斷我，“我不管你的家事！你的私人問題影響了公司形象！太不專業(yè)了！”

我看著他，不說話。

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，總監(jiān)清了清嗓子，將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。

“鑒于你對公司造成的惡劣影響，簽了吧?！?/p>

我伸出手，卻怎么也接不住那張紙。

它從我指尖滑落，飄在地上。

我麻木地回到家。

信箱里，一封學(xué)校的掛號信。

撕開，一張紙飄落。

是開除通知。

理由：該生心理不穩(wěn)，伙同家長捏造事實，惡意攻擊教師，擾亂教學(xué)秩序。

手機亮了，是班級群消息。

王老師發(fā)了張奧數(shù)班的新合影，他和孩子們笑得燦爛。

配文：“清除了害群之馬，我們又是優(yōu)秀的集體！勝利屬于你們！”

下面是家長們整齊劃一的吹捧和點贊。

“王老師辛苦了！”

“支持王老師！沒有規(guī)矩不成方圓！”

我笑了。

這就是他們給我的交代。

我拿著解聘書和開除通知，看著那張刺眼的照片，笑出了眼淚，笑得渾身發(fā)抖，腹部絞痛。

“爸爸？”

女兒站在我身后，看著我手里的兩張紙。

她的目光從那張開除決定，移到我淚流滿面的臉上。

她的身體晃了一下，扶住門框才站穩(wěn)。

“爸爸。”

她輕聲問，聲音里是空的，“是不是因為我，你也沒有工作了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