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三日后·景王府）

天剛蒙蒙亮，王府內(nèi)便彌漫著一種不同尋常的緊張氣氛。

“一個個連件衣服都管不好！廢物！”蕭焌的聲音冷得像淬了毒的冰刃，那張素來淡漠的臉上覆著一層厚厚的寒霜，目光掃過跪了一地的侍女和內(nèi)監(jiān)。

“王爺，沒有翟衣的話，這宮宴......王妃怕是不合禮數(shù)去了?！蔽夷笾箝g的鎏金鐲，語氣平靜無波，心中卻一片死寂。其實，我本就不想去。每次宮宴，不過是看那群貴婦貴女虛情假意地應(yīng)酬，聽那些綿里藏針的閑話。能避開，于我是解脫。

“找不到，你們也都滾出王府！”蕭焌煩躁地看了眼天色，不再多言，轉(zhuǎn)身大步離去，他還要趕赴今日的朝會。

（回憶：宮宴）

等我終于踏進(jìn)暖閣時，已是申時過半。貴婦貴女們早已三五成群，珠翠環(huán)繞，笑語喧闐，空氣中浮動著各種名貴的熏香。

蕭焌作為皇子，正侍立在雍容華貴的太皇太后身邊，神色恭敬地回著話，目光卻不時地、難以察覺地投向另一側(cè)——蘇苒云戴著那支水頭極好的翡翠步搖，正被一群貴女簇?fù)碓谥虚g，言笑晏晏，宛如眾星捧月。

“景王妃來了！”不知是誰眼尖，一聲不高不低的驚呼，瞬間讓暖閣里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我身上。

我緩步上前，斂衽行禮，儀態(tài)無可挑剔：“兒臣恭請?zhí)侍笫グ??！?/p>

太皇太后慈愛地點頭：“歲寧來了，身子可好些了？快坐下吧?！?/p>

我依言在靠近太皇太后的位置坐下，卻清晰地感受到一道銳利的目光——是蕭焌。他眉頭微不可察地蹙起，似乎對我的出現(xiàn)感到意外和......不悅？他很快收斂神色，向太皇太后告退，轉(zhuǎn)身離開暖閣。只是在掀簾而出的瞬間，他的目光再次掃過我，那眼神復(fù)雜難辨，像是審視，又像帶著一絲......疑慮？

宮宴過半，絲竹悠揚。蘇苒云突然盈盈起身，走到暖閣中央，對著太皇太后深施一禮，笑容甜美：“太皇太后，苒云今日特意為您準(zhǔn)備了一支《霓裳羽衣》，愿您老人家福壽安康，笑口常開。”

太皇太后笑著點頭：“好孩子，有心了?！?/p>

蘇苒云轉(zhuǎn)身面向眾人時，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我，唇角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、帶著挑釁的弧度。樂聲起，她身姿翩躚，舞姿確實曼妙動人，翡翠步搖隨著她的旋轉(zhuǎn)搖曳生輝，襯得她人比花嬌，引來一片嘖嘖贊嘆。

“蘇姑娘真是才貌雙全，難怪景王殿下對她......”一旁有貴女低聲議論，聲音雖輕，卻清晰地鉆入我的耳中。

我捏著手中的白玉酒杯，指尖因用力微微泛白，臉上卻依舊維持著得體的微笑。

一舞畢，蘇苒云香汗微沁，款款走回座位。經(jīng)過我身旁時，腳步微頓，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音量輕聲細(xì)語道：“王妃今日這身翟衣，真是華貴非凡呢，只是......”她目光刻意地在我略顯寬松的腰身處流連了一下，“似乎有些不合身呢？想來是趕制得急了些?！?/p>

我抬眸，迎上她帶著得意和探究的目光，嘴角勾起一個同樣完美的弧度：“蘇姑娘有心了。不過，衣服合不合身，穿的人才知道?！蔽业哪抗鈷哌^她腰間佩戴的一枚成色普通的玉玨，“就像這玉，配什么樣的人，也得看它自己的造化。”

她神色微微一滯，隨即笑得更加燦爛：“王妃說得是?！闭f罷，她轉(zhuǎn)身欲走。

“慢著。”

我的聲音不大，卻清晰地讓暖閣瞬間安靜了幾分。

在蘇苒云驚訝的目光中，我猝然伸手，一把扯下她腰間那枚玉玨，在眾人驚呼聲中，毫不猶豫地將其擲進(jìn)一旁燒得正旺的狻猊香爐里！

“嗤啦！”一陣青煙伴隨著刺鼻的氣味騰然而起！貴女們紛紛掩鼻皺眉。

“蘇姑娘，”我盯著爐中跳躍的火焰，聲音平靜無波，“你這龍腦香佩混著你身上的脂粉香，味道著實不搭，姐姐就作主幫你改改?！蔽姨а?，目光如冰錐般刺向她瞬間蒼白的臉，“以后呀，東西記得看好了再拿，別什么臟的臭的都往身上掛?！?/p>

“你！”蘇苒云臉上那完美的笑容終于碎裂，眼中閃過一絲怨毒。她狠狠瞪了我一眼，轉(zhuǎn)身快步離去，背影帶著一絲強裝的鎮(zhèn)定和掩飾不住的僵硬。

周圍的目光瞬間變得復(fù)雜而八卦，探究和幸災(zāi)樂禍交織。

太皇太后適時開口，打破了這份尷尬的寂靜：“歲寧啊，哀家聽聞你精通藥理，近日可有什么新的養(yǎng)生方子？哀家這幾日睡得不太安穩(wěn)?！?/p>

我立刻起身，恭敬行禮：“回皇祖母，兒臣恰好新得了一味安神湯的方子，以酸棗仁、柏子仁為主，佐以少許茯苓、遠(yuǎn)志，性平溫和，正適合您。回頭兒臣親自煎了給您送來?！?/p>

太皇太后滿意地點頭贊許：“好孩子，還是你最貼心?！?/p>

（回到王府）

鉛灰色的云層低低壓在檐角，銅鈴被驟起的狂風(fēng)吹得急響。暴雨傾盆而下，豆大的雨點砸在王府的青磚地上，騰起一片迷蒙的白霧。

眾人紛紛避入廊下，我獨自撐著一把略顯單薄的琉璃傘，走向后院。腰間禁步的玉環(huán)撞擊聲與天際一道驚雷同時炸響！腳下一滑，我重心不穩(wěn)，眼看就要在濕滑的石階上摔倒。

“王妃！”小桃的驚呼被淹沒在滂沱的雨聲中。

琉璃傘骨在堅硬的青石上磕出刺耳的裂痕，我勉強撐住冰冷的墻面才穩(wěn)住身形。

對面的車簾驟然被人從里面掀起！蕭焌玄色的衣擺利落地掃過踏凳，他似乎正要下車。

與此同時，醞釀已久的暴雨如同天河倒瀉，傾盆而下！

密集的雨簾瞬間模糊了一切?？耧L(fēng)怒吼，幾乎要將我手中殘破的琉璃傘掀翻！我用盡全身力氣攥緊傘柄，指節(jié)因用力而發(fā)白。

隔著千萬道冰冷的銀線，我看到他手中的油紙傘被狂風(fēng)卷走，“砰”地砸在地上。

我不想以如此狼狽的姿態(tài)與他相對，更不想讓他看到我此刻臉上可能流露的脆弱與質(zhì)問。心口熟悉的窒悶疼痛再次襲來，我強忍著，急促地對小桃低語：“走！回房！”

“王妃！”小桃焦急地扶住我搖搖欲墜的身體。

車簾合攏前的最后一瞬，透過狂暴的雨幕，我看到蕭焌似乎猛地扔掉了什么，竟不管不顧地朝我這邊大步?jīng)_來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