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璟園的臥室。

蘇晚意只覺得渾身骨頭縫里都透著寒意，幾乎站立不穩(wěn)。

她強撐著最后一絲力氣，顫抖著手擰開那個塵封已久的抽屜鎖。

抽屜開啟，滿滿當當?shù)摹坝洃洝北环顺鰜恚?/p>

心形的鵝卵石。

褪色的巴黎鐵塔明信片。

披頭士的舊黑膠唱片。

陸繹早年笨手笨腳打磨的銀鏈子......

還有一沓用絲帶捆好的信紙，那是他曾寫給她的“情書”。

每一件，都是她曾視若珍寶、小心收藏的“心意”。

可幾天前她親眼目睹的一切，將這些回憶映照得虛偽又廉價，像一個巨大的笑話。

假的。

五年全是假的。

她還有什么必要留著這些自欺欺人的垃圾？

她面無表情，伸手將所有東西統(tǒng)統(tǒng)掃進垃圾桶內(nèi)。

世界仿佛在她眼前瘋狂旋轉(zhuǎn)，太陽穴突突地跳，疼得像要裂開。

她剛和衣，倒進松軟的被褥里。

“砰！”

門被一股蠻力撞開。

穿著粉色蓬蓬裙的伊伊沖進來，不由分說就撲到床邊，兩只小手用力搖晃蘇晚意的胳膊：

“干媽干媽！快起來陪我玩騎馬馬！就像上次那樣！我要當小騎士！”

她的小臉因為興奮漲得通紅。

蘇晚意眼前瞬間閃過幾個月前，剛搬進新家那晚的畫面。

她沉浸在對“家庭”的憧憬里，把伊伊當親女兒疼，毫不猶豫地雙膝跪在地毯上，讓孩子騎在她背上。

那天，伊伊在她背上蹦得多歡，顏卿卿的笑聲就有多諷刺，而她竟毫無察覺，甘愿被騎。

想到那時候她是真的動了要收養(yǎng)伊伊的心思，一股劇烈的惡心感，再度直沖喉嚨。

蘇晚意猛地掙扎坐起，她定定看著眼前這張小臉，聲音干澀：

“伊伊......干媽對你，好不好？”

“好！干媽最最最好了！”伊伊用力點頭，隨即又補充道，“要是干媽能當我媽媽，那就更好啦！”

蘇晚意極力穩(wěn)住搖搖欲墜的身體，故作不解：

“可是......你有自己的媽媽了呀，為什么還要我當媽媽？”

伊伊歪著頭，脆生生地說：

“因為我不想干媽和爸爸生小弟弟小妹妹！這樣爸爸就只會疼伊伊一個人了！”

她猛地撲進蘇晚意懷里，緊緊摟住她的脖子，“干媽，你收養(yǎng)我做親女兒好不好？我保證比親生的還乖！以后等你老了，我賺好多錢養(yǎng)你！”

這哪里像是五歲孩子說出口的話，分明......是有人在背后教。

蘇煙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。

一股強烈的生理性厭惡讓她猛地發(fā)力，一把將伊伊推開。

伊伊猝不及防，踉蹌著向后跌坐在地毯上。

看到主人動怒，博美狗佩琪飛快地躥上床，拼命往蘇晚意懷里拱，發(fā)出嗚嗚的擔憂聲。

蘇晚意的手指陷入佩琪柔軟的毛發(fā)里，一遍遍撫摸。

她抬起眼，看向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的伊伊，聲音冰冷又清晰：

“我有佩琪就夠了，沒興趣收養(yǎng)孩子，”她搖了搖頭，眼神空洞，“抱歉，伊伊?！?/p>

“哇！??！”

伊伊懵了幾秒，驚天動地的委屈哭聲瞬間響徹整個房間。

她突然像小炸彈一樣沖過來，狠狠撞擊蘇晚意的肚子，還朝著她手臂用力咬了一口。

蘇晚意疼得渾身顫抖，豆大的冷汗從額頭上滑落。

虛掩的房門這時被大力推開。

陸繹高大的身影帶著一陣風沖進來，臉上寫滿焦灼：

“怎么了？伊伊怎么坐地上哭？”

他看都沒看蘇晚意一眼，徑直大步跨到孩子身邊。

“嗚哇......爸爸！”伊伊像找到了救星，立刻撲進陸繹懷里，小手指著蘇晚意，“干媽不喜歡我了！她不要我做女兒，還使勁推我，我摔得好疼......”

陸繹將伊伊抱起，看向蘇晚意的眸光冰冷如刀：

“晚意，這是真的嗎？”

蘇晚意半靠在床頭，沒有說話，只是看著他，眼眶迅速泛起通紅。

陸繹意識到情況似乎有些復(fù)雜，語氣頓時緩和了些許，但抱著伊伊的手絲毫沒松：

“晚意，我先帶伊伊出去哄哄，別怕，我很快就回來陪你?！?/p>

說完，他抱著哭得抽噎的伊伊，轉(zhuǎn)身快步離開。

房間里恢復(fù)死一般的寂靜。

蘇晚意脫力般倒回枕頭里，猛地意識到了什么。

她身體的眩暈感越來越猛烈，而她突然患上嚴重貧血，就是從三年前，顏卿卿生完伊伊后修完產(chǎn)假回到公司開始的。

因為她經(jīng)常不明原因暈倒，陸繹讓她回家好好修養(yǎng)。

那時她和顏卿卿關(guān)系很好，所以在離職前，把自己所有職場經(jīng)驗都傳授給顏卿卿，確保她能夠全方位協(xié)助陸繹的工作，她才離開了副總的崗位。

蘇晚意以前從未懷疑，如今感覺不太對勁。

她立刻給趙助理打去電話：

“趙助理，醫(yī)院還有我檢查后留下的樣本，你讓人送去做更精密的檢查?！?/p>

趙助理：“好的，小姐，我這就去辦?！?/p>

直到黃昏時分，陸繹才端著一個托盤進來，上面擺著清粥小菜。

他將托盤放在床頭柜上，背對著她站了一會兒才轉(zhuǎn)過身，聲音里壓抑著明顯的不悅：

“晚意，真是你推倒伊伊？”

蘇晚意垂眼：“嗯?！?/p>

陸繹語氣加重：“她畢竟是個孩子，你怎么能......”

蘇晚意猛地抬眼：

“她讓我們別生孩子，只要她一個。她又不是你我親生，五歲孩子，怎么會說這種話？”

陸繹身體幾不可察地一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