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嗎？

雨絲細(xì)密，許煙薇未答，只是對二人福了福身以示送客，便告退回到了內(nèi)院。

她踩著青石板上的積水往自己院中走，心緒漸漸翻涌。

許府與鎮(zhèn)遠(yuǎn)侯府無甚來往，今日沈霽舟為何在寺廟偶遇后，便主動(dòng)提出來家中探望祖母？

陸鴻漸就更怪了，好端端的，他竟然從春花宴上趕來了許府。

難道......

許煙薇蹙眉，又覺得自己這念頭，實(shí)在有些無稽。

她是因?yàn)樾‘a(chǎn)血崩而死，才因緣際會(huì)回到了十七歲這年。陸鴻漸活得好好的，又怎可能與她有一樣的際遇。

“姑娘，三日后的詩會(huì)，您去嗎？”垂緗跟在她身后，又問了一句。

許煙薇輕應(yīng)了一聲，又緩緩?fù)鲁鲆豢跉狻?/p>

她自然是不想去的，可是方才祖母親口說了自己身子骨硬朗，讓她多與同齡人走動(dòng)。

況且昭明公主的邀約，推脫一次也就罷了，回回推脫確實(shí)說不過去。

......

翌日清晨，許煙薇似從前在閨閣中一般去花廳陪母親宋氏用膳。

母親是許府的當(dāng)家主母，除了她這個(gè)嫡長女以外，還育有比她小一歲的妹妹——許府二姑娘許令紜，和比她小三歲的弟弟——許府四公子許景初。

早膳，通常是他們兄妹三人陪著母親一起吃的。

“聽聞昨夜，有兩位貴客來訪?！?/p>

宋氏執(zhí)銀箸夾起一瓣胭脂鵝脯，腕間的翡翠鐲子在瓷碟上磕出輕響。

許煙薇連忙放下手中碗筷：“是，女兒讓人來通傳母親，但母親昨夜睡得早，女兒沒敢再打攪?！?/p>

“陸、沈兩家，與我們素來沒什么走動(dòng)，昨夜怎會(huì)忽然到訪？”宋氏抬眼看了她一眼，眸中閃爍著淡淡的威嚴(yán)。

“女兒不知。”許煙薇低頭，心中莫名涌起一絲被訓(xùn)話似的緊張。

“母親......”二姑娘許令紜嬌憨地拽了拽宋氏的衣袖，鵝蛋似的臉上笑意盈盈?！鞍⒔闩c他們也不認(rèn)識，又怎會(huì)知道他們?yōu)楹蝸碓蹅兏稀！?/p>

宋氏的神色瞬間松了下來：“你呀......這兩家是何等家世，他們來訪，我豈能不多想幾分？”

許令紜歪著頭：“那也不要對阿姐這么嚴(yán)厲嘛，您都嚇著她了?！?/p>

話說著，她又對許煙薇邀功似的吐了吐舌頭。

許煙薇淺笑了下，卻覺得嘴里這顆蓮子委實(shí)有些發(fā)苦。

從小到大，母親對她都要格外嚴(yán)厲一些，但對弟弟妹妹，卻要溫柔慈愛許多。

可誰讓她是許府的嫡長女呢？

她身上寄托著父親母親的希望，自然要給弟弟妹妹做好表率。

只是她心里，總也希望母親偶爾能像寵二妹那般，多寵寵她的。

用過早膳，四弟便由嬤嬤送去學(xué)堂了，許煙薇姐妹二人則留下陪母親再說會(huì)兒話。

“煙薇，后日的詩會(huì)，你帶令紜同去。”

宋氏將昭明公主的帖子推過來時(shí)，許煙薇正在替她斟茶。滾水濺在虎口，她卻恍若未覺。

“母親，女兒想......”

“你祖母既大安了，便沒有再推脫的道理?！彼问洗驍嗨脑?，指尖摩挲著帖子上的花紋?！按夯ㄑ缭蹅兗依锒嘉绰睹妫姇?huì)再不去，成何體統(tǒng)？”

她說著，又看一眼許令紜：“況且，你與令紜都到了議親的年紀(jì)，也該去這種場合露露臉?！?/p>

許煙薇盯著茶湯里沉浮的君山銀針，恍然想起前世詩會(huì)上，陸鴻漸是如何替她解圍的。

那時(shí)候的他立在滿庭芍藥前朗聲誦詩，眉目清朗，幾乎是全京城貴女的白月光。

垂眸，許煙薇咽下所有辯白，福了福身：“女兒謹(jǐn)記，定會(huì)帶著二妹妹出席詩會(huì)?！?/p>

......

四月草長鶯飛，許府的馬車緩緩?fù)Ｔ诹苏衙鞴鞲闹扉T前。

許令紜撩起車簾一角，在外頭探看了一圈，指了指不遠(yuǎn)處的另一輛馬車：“阿姐你看，那是不是鎮(zhèn)遠(yuǎn)侯府的馬車？”

許煙薇抬眼望去，只見那車轅上，確實(shí)是鎮(zhèn)遠(yuǎn)侯府的徽記。

沈霽舟已下了車，正與身旁的小廝叮囑著什么。月白衣袖被風(fēng)卷起，倒也是位清俊的小郎君。

“是鎮(zhèn)遠(yuǎn)侯府。車旁那一位，便是世子沈霽舟?！?/p>

許令紜嘖嘖兩聲：“我早就聽聞過這位小世子才貌雙絕，如今瞅著，樣貌倒確實(shí)還不錯(cuò)?！?/p>

許煙薇嗔她一眼：“姑娘家，慎言。”

許令紜不在乎地聳聳肩，又道：“你說這到了議親的年紀(jì)，他前夜又不請自來，該不會(huì)是看上阿姐了吧？阿姐要是嫁去侯府，以咱們的家世，倒也相配?！?/p>

“越發(fā)胡說了?！痹S煙薇輕打了下她的手心，示意垂緗打開車門。

可一邊下車，她還是忍不住又叮囑了幾句。

“今日出席詩會(huì)的，皆是京城貴女和世家子弟。你可別在家中隨意慣了，到這等場合也隨口胡說?！?/p>

許令紜笑嘻嘻地跟下車：“阿姐放心，我心里有數(shù)著呢?！?/p>

“許大姑娘安好?！?/p>

許煙薇正欲再和妹妹說幾句，清冷的嗓音忽而在耳邊驚響。她轉(zhuǎn)頭，便看見陸鴻漸勒馬停在三步外。

他今日穿了件竹青箭袖袍，馬尾高束的模樣與前世靈堂上扶棺的剪影重疊，讓她不自覺地握緊了拳。

只是尚未來得及開口，便聽許令紜道：“這是哪家公子，怎的只與我姐姐打招呼？”

陸鴻漸自然也是認(rèn)得前世這位小姨子的。

只是剛才策馬而來，他遠(yuǎn)遠(yuǎn)便透過車簾，瞧見她們姐妹二人目不轉(zhuǎn)睛地盯著沈霽舟有說有笑，直叫他胸口隱隱發(fā)悶。

“不可無禮?！痹S煙薇瞪了許令紜一眼，才對陸鴻漸欠了欠身?！瓣懝佑卸Y了，舍妹性子活潑，還請公子見諒?！?/p>

陸鴻漸頷首，正欲開口，便瞧見沈霽舟交代完小廝，忽而轉(zhuǎn)身向他們走了過來。

“陸兄！許姑娘！”

許煙薇應(yīng)聲回頭，拽著許令紜一起欠身行了一禮。

沈霽舟只是笑看著她：“許大姑娘今日戴的玉蘭花簪，倒比公主府滿園的鮮花都清雅?！?/p>

陸鴻漸握著韁繩的指節(jié)驟然收緊。

是啊，她最愛玉蘭花，前世，她出嫁時(shí)的嫁衣上，都暗繡了玉蘭花的紋樣。

“謝世子夸贊。”許煙薇倒未在意，也無意與這二人多過糾纏，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便打算先行告退。

只是她沒注意，不遠(yuǎn)處緩緩駛來的翠蓋馬車中，戶部侍郎的嫡次女林婉瑯的目光，如淬毒的針一般，正直直刺向與沈霽舟并肩而立的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