掛了電話，林默指尖的涼意久久未散。

“李經(jīng)理”在電話里表現(xiàn)得極其熱情，詳細告知了面試地點——不是鏈接上那個虛假的創(chuàng)業(yè)大廈，而是城郊一處不起眼的茶樓，名叫“茗香閣”，約定時間是下午三點。末了還特意叮囑：“不用帶太多東西，就簡單聊聊，合適的話咱們盡快敲定入職流程，早去早賺錢嘛?！?/p>

這番話聽在曾經(jīng)的林默耳里，是“公司效率高”的體現(xiàn)；但現(xiàn)在，每一個字都透著精心設計的誘捕意味——偏僻地點方便控制，輕裝簡行暗示著“隨時可以出發(fā)”，急于入職的姿態(tài)則利用了應屆生的焦慮。

“你真要去啊？”王浩剛放下手機，聞言一臉驚訝，“都看出有問題了，還去干嘛？”

林默正在快速敲擊鍵盤，屏幕上是他剛注冊的匿名郵箱和一個境外IP查詢工具?！叭タ纯??！彼^也不抬，“光憑一個虛假地址和境外號碼，只能說明他們不正規(guī)，說不定只是普通的傳銷，或者......有更深的水。我得弄清楚。”

他不能說自己知道那是能致命的詐騙園區(qū)，只能用“查清楚”這個理由。王浩雖然覺得奇怪，但見林默神色嚴肅，也沒再多勸，只嘟囔了句“小心點”，便轉身繼續(xù)投簡歷去了。

林默的目光落在屏幕上，快速操作著。他先是用虛擬號碼給“李經(jīng)理”發(fā)了條信息，假裝確認時間地點，同時用后臺工具捕捉對方的信號源——果然，顯示的位置在境外，但通過跳板隱藏了真實地址，技術不算頂尖，但足夠糊弄普通人。

接著，他登錄了幾個專門曝光詐騙招聘的論壇，用關鍵詞搜索“東南亞”“高薪”“跨境貿(mào)易”，跳出了不少相似的案例：都是以優(yōu)厚待遇為誘餌，面試地點隱蔽，入職后要求立刻出國，從此杳無音信。有幾條匿名帖子提到，受害者家屬報警后，因證據(jù)不足、涉及跨國，最終都不了了之。

“黑礁園區(qū)”的名字沒有直接出現(xiàn)，但有帖子隱晦地說“那邊像個監(jiān)獄，進去就別想出來”“會被打，被逼著干壞事”。

林默放大那些文字，指尖微微顫抖。這些碎片化的信息，印證了他記憶里的地獄。

下午兩點半，林默換了件普通的T恤和牛仔褲，把微型錄音筆藏進衣領內(nèi)側——這是他早上特意跑了趟電子市場買的，巴掌大小，續(xù)航足夠，錄音清晰度遠超手機。

出門前，他給王浩留了張紙條，上面寫著“茗香閣，三點”，沒多說別的。他需要一個后手，萬一出事，王浩至少知道他最后去了哪里。

茗香閣坐落在城郊一條老舊的街道上，周圍多是關門歇業(yè)的店鋪，顯得格外冷清。茶樓門臉不大，掛著褪色的紅燈籠，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無牌面包車，兩個穿著黑色背心的壯漢靠在車邊抽煙，眼神警惕地掃視著過往行人。

林默的心臟猛地一縮。

是他們。

前世帶他走的，就是這兩個人。左邊那個胳膊上有蝎子紋身，右邊那個是光頭，走路有點跛——后來在園區(qū)里，這兩人成了刀疤臉的副手，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的血。

他們在這里，說明“面試”從一開始就是個陷阱。

林默強迫自己移開視線，裝作路過的樣子，慢慢走到茶樓門口。一個穿著旗袍、妝容艷麗的女人迎了上來，聲音甜膩：“是林先生嗎？李經(jīng)理在里面等您呢?！?/p>

林默點點頭，跟著她走進茶樓。大堂里空無一人，光線昏暗，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劣質香薰和煙草混合的味道。女人把他領到最里面的包間，推開門。

包間里坐著一個中年男人，穿著廉價的西裝，頭發(fā)梳得油亮，臉上堆著公式化的笑容——正是“李經(jīng)理”。他面前的桌上放著一杯沒動過的茶，旁邊散落著幾份打印的“簡歷”。

“林先生，快請坐！”李經(jīng)理熱情地起身，伸手想和林默握手。

林默不動聲色地避開，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，將手放在桌下，悄悄按下了錄音筆的開關?！袄罱?jīng)理好?！?/p>

“哎，好，好?！崩罱?jīng)理也不尷尬，收回手，拿起桌上的一份簡歷，“我看了你的資料，很不錯嘛，名牌大學畢業(yè)，專業(yè)也對口。我們公司現(xiàn)在急缺你這樣的年輕人。”

他開始滔滔不絕地吹噓“公司實力”，說在東南亞有多大的市場，前景有多廣闊，卻對具體的業(yè)務內(nèi)容、公司架構避而不談。

林默耐心地聽著，偶爾附和幾句，腦子里卻在快速記錄包間的環(huán)境：只有一個門，窗戶被厚厚的窗簾擋住，墻角有個不起眼的攝像頭正對著門口。

“......所以說，只要你肯干，月薪三萬只是起步，干得好，年底分紅都能在北京買房！”李經(jīng)理唾沫橫飛地畫著餅，突然話鋒一轉，“對了，林先生，護照辦了嗎？”

來了。

林默心中冷笑，臉上卻露出猶豫的表情：“護照還沒辦......怎么，入職就要出國嗎？”

“那是自然！”李經(jīng)理拍了下手，“我們總部在那邊嘛，肯定要去總部培訓幾個月的，熟悉了業(yè)務才能回來負責國內(nèi)的對接。放心，機票、食宿全報銷，簽證我們公司統(tǒng)一辦，你只用帶個人證件就行?！?/p>

“這么急？”林默皺起眉，“我還沒跟家里商量......而且，我聽說東南亞那邊不太安全，特別是......”

“哎，你這就不懂了！”李經(jīng)理打斷他，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不耐煩，“我們在那邊有專門的安保團隊，比國內(nèi)還安全！那些說不安全的，都是沒見識的！再說了，高風險才有高回報嘛，你一個剛畢業(yè)的學生，不靠這種機會，什么時候能出頭？”

他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，不像剛才那樣和善了。

林默注意到，他說話時，右手下意識地摸了摸腰間——那里鼓鼓囊囊的，像是藏著什么東西。

是槍？還是別的武器？

前世他沒注意到這個細節(jié)，現(xiàn)在想來，這群人從一開始就沒打算“好好面試”，一旦發(fā)現(xiàn)目標有猶豫或懷疑，恐怕會立刻動硬的。

“我......我還是有點擔心。”林默低下頭，裝作被說動但又害怕的樣子，聲音帶著顫抖，“要不，我再考慮考慮？或者，我先跟我爸媽打個電話？”

他在試探。

李經(jīng)理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，笑容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審視。“林先生，機會不等人啊。我們這職位，多少人搶著要呢。你要是不想來，早點說，別耽誤我們時間?！?/p>

他的手指在桌上輕輕敲著，節(jié)奏越來越快，像是在給外面發(fā)信號。

林默聽到包間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，停在了門口。

是那兩個壯漢。

不能再等了。

林默猛地抬起頭，臉上露出“下定決心”的表情：“李經(jīng)理，您說得對！是我太膽小了！我想好了，我要抓住這個機會！”

李經(jīng)理的臉色緩和了些，但眼神里的警惕沒消：“哦？想通了？”

“想通了！”林默用力點頭，語氣激動，“不過......我護照還沒辦，得回家拿身份證去辦，可能要幾天時間。您看......”

他故意留了個緩沖期，既是為了脫身，也是為了讓對方放松警惕——急于招人“入職”的他們，大概率會同意。

果然，李經(jīng)理沉吟了一下，從抽屜里拿出一張名片遞過來：“行，那你盡快。這是我的私人號碼，辦好護照聯(lián)系我，到時候我告訴你下一步怎么做。記住，別跟外人說太多，咱們這是內(nèi)部機會，保密！”

名片上只有一個名字和號碼，沒有公司信息。

“好！一定保密！”林默接過名片，小心翼翼地揣進兜里，起身就要走，“那我先回去了，謝謝您，李經(jīng)理！”

“嗯，去吧?！崩罱?jīng)理靠在椅背上，沒起身，目光一直盯著他的背影。

林默快步走出包間，門口的兩個壯漢果然在，正用兇狠的眼神瞪著他。他低著頭，加快腳步穿過大堂，走出茶樓，直到拐進街角，遠離了那片區(qū)域，才敢大口喘氣。

后背已經(jīng)被冷汗浸濕。

剛才的每一秒，都像在刀尖上走。

他拿出錄音筆，按下停止鍵，又摸了摸兜里的名片。

證據(jù)，又多了一點。

但他知道，這遠遠不夠。

李經(jīng)理、兩個壯漢、無牌面包車、隱蔽的包間、腰間的武器......這些碎片拼湊出的，是一個組織嚴密、心狠手辣的犯罪團伙。

想摧毀他們，想掀翻黑礁園區(qū)，光靠這些，還遠遠不夠。

林默握緊了拳頭，抬頭看向遠處的天空。陽光刺眼，卻照不進那些隱藏在暗處的罪惡。

他需要更多的力量。

他想起了趙宇。

那個在園區(qū)里被折磨得不成人形，卻始終沒放棄反抗的程序員。

前世，他和趙宇相識于地獄，沒能一起逃出來。

這一世，他要在一切開始之前，找到趙宇。

不止是為了多一個盟友。

更是為了，不讓那個抱著硬盤喊“快跑”的身影，再一次消失在槍聲里。

林默轉身，朝著學校的方向走去。他的步伐堅定，眼神里的冰冷殺意，被午后的陽光鍍上了一層決絕的金邊。

第一步，找到趙宇。

第二步，讓誘餌，變成反咬一口的獠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