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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章
郭涵,也就是郭書吏,看著黃師爺?shù)谋砬?,打心眼里往外想笑?/p>
強(qiáng)龍不壓地頭蛇,這是萬古不易的道理。
六大書吏雖然說起來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,可畢竟是吏非官,在幾位老爺面前說話便不那么硬氣,偏偏這周教諭雖是官,卻是個窮官,要發(fā)財卻無門路,這才不顧女兒心愿,要與郭家結(jié)親,郭涵也要尋個在老爺們中間說得上話的,當(dāng)真是一拍即合。
他雖料不到縣太爺要抬舉楊凡,為保萬無一失,因此特意前去拜訪周教諭,要他也來做個援軍,不想?yún)s歪打正著。周教諭雖然是個腐儒,到底是讀過書的,說話抓得住要害。這一句不識字,正打在了楊凡的要害。
郭涵心中叫一聲好,要看黃師爺如何答復(fù)。
從內(nèi)心來說,楊凡的救命之恩,無論是董縣令還是黃師爺,兩人誰也沒放在心上,之所以要提拔楊凡這么個小小衙役,最主要的原因在于這縣衙里的六大書吏勢力太大,已成尾大不掉之勢。若是不趁這機(jī)會培植一兩個自己的親信,以后只怕他二人的命令便出不了這縣衙的大門。
只是周教諭這話說的有理,黃師爺也反駁不得,他沉吟片刻,看了看董縣令,正要開口同意。
突然楊凡振臂高呼道:“誰說我不識字?”
他這一語既出,頓時有人笑出聲來,原來眾人與楊凡都是相熟的,哪個不知他是前一任老爺上任時帶來的小廝,因上一任老爺死在任上,這才寄身于衙門中做一個衙役。大家都知他是個不識字的,哪知道這十余天之中,楊凡已經(jīng)脫胎換骨,不是昨日阿蒙了。
郭洪哈哈一笑,道:“楊三,又來胡吹大氣,你的底細(xì)又有誰不曉得?莫不是昨晚花樓之上多灌了幾杯黃湯,便不知天高地厚了?”
楊凡也是哈哈一笑,道:“小人雖是個衙役,也頗有好學(xué)之心,日前迎迓董大人上任時,眼見董大人旁征博引,將那些山賊說的啞口無言,心中頓時將董大人奉為榜樣,自從回到縣衙,便即發(fā)奮苦讀,雖不能提筆驚風(fēng)雨,卻也算粗通文墨!”
董縣令見他這馬屁拍的到位,笑道:“說得好!”黃師爺接口道:“宋時蘇老泉三十乃志于學(xué),終成一代文宗,楊凡雖是衙役,不想也追慕先賢,奮力而為,這也是董大人言傳身教之故,堪稱美談!”
郭涵眼珠一轉(zhuǎn),心知這讀書不比旁的事,乃是講究功夫的,若是臨時抱佛腳,雖能識得幾個字,總歸要露出馬腳。他心中不信楊凡竟能在這十余日中便達(dá)到粗通文墨的地步,心中一動,暗道:“原來如此,想是這董大人著意要提拔楊凡,因此要他提前做了準(zhǔn)備!”
周教諭卻是早已將郭洪當(dāng)做了自己的東床快婿,絕不肯要這未來的女婿吃虧,搖頭道:“非經(jīng)寒窗苦讀,如何能說文解字?既然楊衙役這般說,咱們一試便知?!?/p>
黃師爺早已暗中打探過楊凡的情況,只道他是少年心性,忍不下這口氣,只是楊凡大話既已出口,那便收不回去了,只好道:“要做快班的班頭,確是要識文斷字才成,周老師說的有理,只是不知該如何試法?”
周教諭道:“本官既是本縣學(xué)官,出題考試之事乃是分內(nèi)之事,法子是簡單的很,要做這快班班頭既不是考狀元,便也不須做文章,只須認(rèn)得字便可。本官寫上兩首古詩,交給郭楊二人,認(rèn)不認(rèn)得,一試便知!”
郭涵拍手叫好,忙叫人準(zhǔn)備筆墨。周教諭也不含糊,提起筆來,刷刷點(diǎn)點(diǎn),便寫了兩篇大字,一篇交給郭洪,一篇交給楊凡。
黃師爺偷眼去看,心中不由直罵。
郭洪接了那字,大聲讀道:“一去二三里,煙村四五家。亭臺六七座,八九十枝花!”讀罷洋洋自得,道:“小吏已讀過了!”
楊凡接過紙來,不由頭大,原來他前世雖然也是讀過大學(xué)的,只是所學(xué)的都是簡體字,若是繁體字,那便一半靠綹,一半靠猜,待看了周教諭寫的這一篇字,只見曲里拐彎,比這些日子所見的繁體字又有不同,當(dāng)真是十分的難以辨認(rèn)。
郭涵心中暗笑,原來這周教諭雖然是個學(xué)究,臉皮倒厚,他寫給郭洪的乃是幼童啟蒙的詩歌,那二十個字中倒有十個是數(shù)字,下筆用的又是楷書;交給楊凡的這一章乃是用小篆寫就的詩經(jīng)中的六十四字名作《關(guān)雎》。
這兩首詩雖然俱是名作,那《關(guān)雎》中所用的字歷經(jīng)千載,其中很多字已經(jīng)成了生僻字,再加上周教諭有意使壞,寫的潦草不堪,便更加難認(rèn)。他只道縱然楊凡識得幾個字,也認(rèn)不得這一首《關(guān)雎》,便認(rèn)得出,也絕不可能認(rèn)得全。
楊凡接了這張紙,當(dāng)真頭大了半晌,眼見眾人都盯著自己,欲待認(rèn)輸,卻見郭洪一臉賊笑。
楊凡只好耐了性子慢慢辨認(rèn),忽然一眼瞧到了眼熟的,他打起精神,仔細(xì)辨認(rèn),見那一行字雖然潦草古怪,卻似乎是“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”八個字,不由心中大樂,他前世本不是個認(rèn)真讀書的人,只是求愛信寫得多了,難免要掉幾個書袋,這“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”乃是他的最愛,之所以這句會是他的最愛,乃是因?yàn)檫@是他唯一一首能夠張口就來的情詩。
回想讀初中時,語文老師要求這一篇全篇背誦。當(dāng)年楊凡是罰站三回才將這首古詩背下,吃了苦頭若干,想起自己竟然也有機(jī)會靠著幾首自己以前背過的古詩冒充才子,楊凡心情頓時大好。當(dāng)下哈哈一笑,昂首道:“這一篇乃是詩經(jīng)中的名篇《關(guān)雎》?!?/p>
他這句話一出口,不但郭氏叔侄嚇了一跳,便是黃師爺也吃了一驚,要知道那周教諭存心使壞,在寫這一篇文字時,用的乃是小篆,便是黃師爺是讀過這詩的,也有十多個字認(rèn)不出來。
這楊凡出了名的目不識丁,卻一眼便認(rèn)出這是一篇《關(guān)雎》,如何不讓大家震驚?
在周教諭和郭氏叔侄目瞪口呆的表情中,楊凡大聲朗誦道:“關(guān)關(guān)雎鳩,在河之洲。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參差荇菜,左右流之。窈窕淑女,寤寐求之。求之不得,寤寐思服。悠哉悠哉,輾轉(zhuǎn)反側(cè)。參差荇菜,左右采之。窈窕淑女,琴瑟友之?!?/p>
楊凡大聲朗誦完畢,望著全場那些張大了嘴巴的小吏和衙役們,拱手做了個羅圈揖,這才抬頭望向周教諭與郭涵,道:“周老師,不知我說的對嗎?”
周教諭瞠目半晌,道:“這絕無可能!我這一篇文字,于篆書中雜了狂草之意,莫說是你,便是我自己,一時三刻后再看,也不認(rèn)得了!”
黃師爺擺手道:“周老師,你既為考官,自該公平!”他一揚(yáng)手中那兩張紙,笑道:“這兩張試卷,可談不上什么公平!”
那周教諭是個讀書人,雖做得,卻不許人家說,見黃師爺這般說,紅了臉便走。
郭洪眼見少了一個強(qiáng)助,連連出聲挽留,那周教諭卻頭也不回的去了。
黃師爺微微一笑,心知這六大書吏也不是好惹的,以后治理縣政還少不得這些人,總不好撕破臉,捻須笑道:“既是如此,便由楊凡暫代快班副班頭之職?!彼恢笚罘?,有道:“其后一應(yīng)手續(xù),便到吏房郭書吏、兵房馮書吏處辦理便是!”
郭涵心中大怒,只不言語。那六大書吏本就唯郭涵馬首是瞻,見他這般,那兵房的馮書吏也不說話。一時間大廳中一片安靜。任誰也不說話。
忽然一人哈哈笑了起來。郭涵正在氣頭上,順著聲音看去,原來大笑的正是楊凡,不由得大怒道:“好你個楊凡,莫說此處堂上有幾位大人,便是堂下我等六個書吏,也不容你這般放肆!”
楊凡鞠躬施禮道:“郭先生教訓(xùn)的是!小人不過一個小小衙役,又是外鄉(xiāng)人,在這清水縣中上無片瓦遮身,下無立錐之地,正所謂人地兩生。要說做這快班的班頭,還有誰比郭洪老兄合適呢?”
他這一番話說出來,倒是給眾人頭上澆了一盆霧水。
郭涵心道:“聽這人言語間,倒有退讓之意!”
眾人也都奇怪,眼見楊凡就要將這炙手可熱的快班班頭位子搶在手中,卻為什么要打退堂鼓?一時間,大家都搞不清楚楊凡心中所想,都豎著耳朵聽他下文,便是張縣丞等人也起了好奇之心。
只聽楊凡冷笑兩聲,說道:“咱們清水縣中誰不知道郭書吏您一心報國,兩手遮天?不但自己身在公門,更有數(shù)位子侄在衙門中任職。若加上其他五位書吏,只怕這衙門已給你們包下了!要我說,這衙門中姓郭的人這么多,自然是找個同宗來做快班班頭比較好。郭書吏您威望本就很高,到那時自然更高,可算得上是一呼百應(yīng),到時候咱們清水縣中誰不懼你三分?”
他這幾句話一出口,郭涵的臉色就開始發(fā)白,不僅他的臉色很難看,連帶六大書吏的臉色也很難看。
不僅六大書吏的臉色很難看,連董縣令的臉色也很難看。
黃師爺大聲訓(xùn)斥道:“你胡說什么?還不去辦手續(xù)?”
郭涵冷汗涔涔,馮書吏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,兩人一起起身,躬身道:“謹(jǐn)遵大人命令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