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歲那年，父親帶回來的漂亮阿姨用紅頭繩給我扎頭發(fā)。

那天，母親看著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的我，沉默著走到河邊跳河自盡。

從此，紅頭繩成了我永遠的夢魘。

而結婚后，紅頭繩也成了我丈夫蔣旭的禁忌。

結婚后第六年，鋼鐵廠新來了一個小姑娘，她帶著紅頭繩，一身紅裙子明媚惹眼。

當天，丈夫便黑著臉把人開除趕出工廠。

他向我承諾：

“只要我在你身邊，就絕不允許在你眼前出現(xiàn)任何紅色的東西！”

可半年后，我從北方談完合同回家。

卻發(fā)現(xiàn)家里的床頭柜上擺著一根紅頭繩，刺目顯眼。

而當初那個被他趕出廠的姑娘，如今大著肚子，一副女主人的姿態(tài)站在他身旁。

他一把拉過我，不由分說的將紅色頭繩系到我發(fā)間：

“嬌嬌懷孕了，你別跟她一般見識。”

“不過她說的對，你不能看見紅頭繩，就是太矯情。”

我渾身僵硬，不可置信的看向蔣旭。

然后抬手，直接把紅頭繩扯斷，一把扔在地上。

既然這樣，那我們的婚姻，也如同這根紅頭繩一樣。

該斷了。

1

“嬌嬌也是關心你，不就是扎個紅頭繩嗎？你別這么矯情?！?/p>

他粗魯?shù)膭幼鞒兜梦翌^皮生疼。

我看著刺眼的紅色桌布，還有他手中不斷收緊的紅色發(fā)繩，心臟就像刀割一樣疼。

十歲那年，父親帶回家的女人扎著一根紅頭色繩，把母親逼到跳了河，從此她發(fā)間的紅色就成了我一生不可磨滅的夢魘。

蔣旭向我求婚的那個晚上，我把自己的傷疤亮給他看，他心疼到落淚。

“徐婉，我答應你，以后絕不讓你見到任何紅色的東西?！?/p>

可現(xiàn)在，他用我最禁忌的紅色，給了我致命一擊。

談不上是什么心情，我一把扯掉頭繩，冷冷開口：

“帶著你的東西，離開我的房間。”

蔣旭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，聲音沉了下去：

“嬌嬌只身一人在南方打拼，還懷著孕，她能去哪里？”

“就一根紅頭繩而已，你至于把人往死里逼嗎？”

我直直看向他的眼睛，一字一頓：

“蔣旭，你忘記我娘是怎么死的了嗎？”

“那是因為你娘太小心眼，不夠大度！”

他厲喝出聲。

話音剛落，兩個人都怔愣在原地。

我耳邊嗡了一聲，心臟仿佛被塞滿棉花，壓得我喘不過氣。

原來他一直是這么想的。

當初他在母親墓前跪著，指天發(fā)誓要護我一生周全，絕無二心。

如今，卻是舊事重演，他親手將刀子捅進了我的心口......

喉頭涌上腥甜，我竟低低笑出了聲。

見我這幅模樣，蔣旭眼底閃過慌亂。

他抿了抿唇，喉結急促地滾動了兩下，卻不知該如何開口。

“我不是那個意......”

“是我的錯！我不該影響到你們的家庭，如果嫂嫂覺得我礙眼，我走就是了！”

沈嬌嬌帶著哭腔打斷了蔣旭的解釋。

眼前的人哭得梨花帶雨，蔣旭再顧不得我。

他立刻拉住作勢要走的沈嬌嬌，眉頭深深皺起：

“你走什么！街上的小流氓那么多，你一個小姑娘，出門多不安全！”

“在這安心住著，哪也不準去?！?/p>

他三言兩語便替我做了決定。

我看著他望向沈嬌嬌那心疼的眼神，心底泛出一絲苦澀。

曾幾何時，這種眼神也曾出現(xiàn)在我身上。

強忍著心中酸澀，我開口。

“我最后再說一遍，滾出去?！?/p>

沈嬌嬌緊咬下唇，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：

“嫂嫂一定是在怪蔣廠長昨天沒去接你才發(fā)這么大脾氣！”

“都怪我不好，要不是我昨天應酬不小心喝醉了，蔣廠長也不會留下來照顧我一晚上，耽誤了時間。都是我的錯，要打要罰我都認，我只求嫂嫂別再遷怒蔣廠長了?！?/p>

她突然跪在我面前，重重磕了兩個響頭。

蔣旭立刻把沈嬌扶起，像護著寶貝一樣把她擋在身后，沖我厲聲呵斥：

“嬌嬌也是為了廠里才這么拼命，她已經(jīng)道歉了，你還要怎么樣？”

“你非要把人逼死才滿意嗎！”

我猛地抬頭，不受控制的紅了眼：

“我不需要她的道歉，請你們快點離開我的視線！”

蔣旭眉頭緊鎖，眼里是對我濃濃的厭惡：

“徐婉，你什么時候變得這么不可理喻了！”

他最后冷冷看了我一眼，摟著沈嬌嬌離開了。

門被重重關上，我疲憊癱倒在床邊。

相識二十年，蔣旭一直清楚知道我的底線在哪里。

可如今，他卻為了另一個女人一次次越線。

指尖用力，我把斷掉的紅頭繩扔進垃圾桶里。

那我們的婚姻，也如同這根紅頭繩一樣。

丟了吧。

2

直到第二天清晨，蔣旭都沒有回家，也沒有打來一個電話。

我絲毫不在意他帶沈嬌嬌去了哪里，也懶得過問。

我吃完早飯后，便帶著資料直接去了廠里。

可剛推開門，我便愣在了原地。

整個屋子被刺目的紅色鋪滿，紅絲帶懸掛在屋子的每個角落，大紅福字直沖眼簾，正中間是沈嬌嬌和蔣旭的兩人合照。

抽屜里的文件消失不見，取而代之的是整整齊齊碼放的各式紅頭繩，甚至沙發(fā)上，都放著凌亂不堪的紅色長裙。

而我的私人物品、文件資料一件不落，全都亂堆在垃圾桶里，沾著可疑的污漬。

我揉了揉眉心，將文件一件件撿回來，打電話請律師起草離婚協(xié)議。

電話剛掛斷，蔣旭便推了開門。

“嬌嬌胎兒受驚進醫(yī)院了，我就多照顧了她一會?！?/p>

“時間太晚了，我就在附近隨便找了個賓館住了一晚?！?/p>

換做以往，我會聲嘶力竭和他大鬧一場，可此刻我只是平靜點了點頭。

既然要離婚了，他想做什么事便是他的自由，和我無關。

見我不吵不鬧，蔣旭愣了片刻，下意識找補道：

“你也知道，嬌嬌一個姑娘家只身來南方闖蕩，無依無靠的?？匆娝揖拖氲侥隳贻p時的樣子，我就想著，能幫一把是一把。”

“你說得對?！?/p>

我頭也沒抬，隨口應了一句。

見我神色平靜，蔣旭緊繃的肩膀一松，他掌心覆上我的手背，語氣放軟：

“我就知道你最明事理?！?/p>

“這次你給廠子里帶來幾千萬的訂單，是我們的大功臣，我在國營飯店定個包廂，點些你愛吃的菜，就當是給你賠罪了?！?/p>

我狀似不經(jīng)意從他掌心抽回手：

“行，正好我也有事和你講。”

他繼續(xù)說道：

“不過今天晚宴的場合很正式，你好好打扮一下。要是沒有合適的禮服，我讓嬌嬌給你找?guī)准?，別丟了面子?！?/p>

聽著他理直氣壯的語氣，我不禁覺得有些可笑。

哪有女人不愛美？

記得剛進廠那年，我還是個愛俏的姑娘。

每天下班后，總要換上碎花裙子，在鏡子前轉(zhuǎn)上幾圈。

可后來，為了鎮(zhèn)住那些不服管教、滿口污言穢語的工人，我不得不剪短頭發(fā)，換上粗布工裝，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。

若不是為了廠子，我何必常年只穿工作服？

我替他管著廠子，熬紅了眼，磨粗了手，苦苦操持五年，都換不來他主動送我一件裙子。

而沈嬌嬌只需要站在那里沖他甜甜一笑，就能得到一切。

說不上是失望更多還是憤怒更多。

我開了開口，正要講話，辦公室的門卻被猛地推開。

推門而入的正是沈嬌嬌。

她站在門口，捂著肚子，可憐巴巴開口。

“蔣廠長，我肚子好疼啊，你能不能開車帶我去醫(yī)院檢查檢查?！?/p>

看著嬌怯怯的沈嬌嬌，蔣旭二話沒說，抱起她轉(zhuǎn)身離開，只匆匆丟下一句：

“等晚上我們再談。”

可我知道，我等不到他了。

我自顧自去了供銷社。

看著展柜上擺放的那件藍裙子，第一次，我沒有絲毫猶豫的付款買下。

我也該為自己而活了。

回到家時，沒有人在，我沒像以往一樣馬不停蹄收拾衛(wèi)生，而是難得讓自己放松了一會。

此刻環(huán)顧四周，我這才發(fā)現(xiàn)，不過半年，這個家已經(jīng)沒有我生活過的痕跡了。

床上擺著小姑娘喜歡的各式玩偶，衣柜里，也滿是沈嬌嬌愛穿的紅色裙子。

我在屋子里翻找許久，最后在倉庫的角落里找到了我的舊物。

那些我曾經(jīng)珍視的筆記、衣服，全都被隨意丟棄在這里，積了厚厚一層灰。

我把東西一件件扔進垃圾桶，連同舊日的那份感情。

就在這時，家里座機的電話鈴聲突兀響起。

我接通后，發(fā)現(xiàn)是我的師弟打過來的。

他開口第一句話便是：

“師姐，關系打好了！只要他簽了離婚協(xié)議書很快就能走完流程?！?/p>

聽著他語氣的歡呼雀躍，我哭笑不得。

“怎么，你就這么盼著我離婚？”

“當然！畢竟當初要不是你非死心塌地跟著這個男的，現(xiàn)在研究所一把手的位置哪里輪得到我。”

他頓了頓，小心翼翼問道：

“你這次回研究所還走嗎？”

我失笑：

“不走了，和你們一起干大事?！?/p>

3

我回到二樓，正好看見蔣旭小心翼翼地扶著沈嬌嬌在沙發(fā)上坐下。

她捂著肚子，臉色蒼白，一副虛弱的樣子。

蔣旭半跪在沙發(fā)前，掌心輕輕揉著沈嬌嬌的肚子，柔聲問道：

“是不是累著了？”

見沈嬌嬌滿頭是汗，他便動作輕柔把她的長發(fā)攏起，熟稔地用紅發(fā)繩給她挽了個發(fā)髻。

可從前我高燒到39度，蜷著身子求他給我倒杯熱水。

他轉(zhuǎn)身離開，只甩來一句

“廠里還有事要忙，只是發(fā)個燒而已，至于這么嬌氣嗎？”

看見我，蔣旭頭也不回命令道：

“嬌嬌肚子餓了，你去給她煮點吃的?！?/p>

我沒理會他，心里是說不清的滋味。

見我一言不發(fā)，蔣旭神情晦暗看了我?guī)籽?，卻沒說什么，焦急去了廚房。

客廳只剩下我和沈嬌嬌兩個人。

我抬腿就走，不愿多待。

可下一秒，沈嬌嬌突然跌下沙發(fā)，蜷縮在地上，淚水漣漣地望著我。

“嫂嫂......你為什么要推我......”

“這個孩子確實是蔣廠長的，就算你不喜歡我，可孩子是無辜的啊......”

“就算姐姐你看我不順眼，也要蔣廠長見孩子最后一面吧......”

這突如其來的陷害讓我一愣神，我還沒做出反應，蔣旭就已經(jīng)從廚房沖了出來。

看見眼前這一幕，他臉色瞬間陰沉，一把拽住我的手腕：

“徐婉，你瘋了嗎？誰給你的膽子動嬌嬌！”

我甩開他的手，冷冷開口：

“我離她至少三米遠，怎么推？”

“我都親眼看見了，你還有什么好狡辯的？”

“給嬌嬌道歉！”

蔣旭根本不給我半點解釋的余地，摁著我的頭就要向沈嬌嬌道歉。

沈嬌嬌藏在他身后，沖我勾起一抹挑釁的笑。

我奮力掙開他對我的束縛，看著眼前陌生的男人，我只覺得滿心疲憊。

沈嬌嬌如此拙劣的演技，我不信蔣旭看不出來。

他只是從來不愿意相信我罷了。

強忍著手腕上的痛意，我平靜開口：

“既然你不相信，那就算了?！?/p>

可下一秒，蔣旭突然一巴掌狠狠扇在我臉上。

他雙目通紅，嘶吼出聲：

“你要是介意他們娘倆，等孩子生下我自然會把他們送到遠遠的，你至于下這種毒手嗎？！”

“這可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?。　?/p>

我的臉頰火辣辣的疼，只覺得荒謬可笑。

曾經(jīng)蔣旭向我承諾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我。

可如今，為了沈嬌嬌，他一次又一次踐踏我的底線。

我面無表情，可我剛準備把離婚協(xié)議書拿出來，就被沈嬌嬌打斷了。

4

她眨了眨眼，擠出來一滴眼淚：

“蔣廠長，你別和嫂嫂生氣，嫂嫂一定是和我有誤會才這樣對我，你先出去吧，讓我和嫂嫂好好聊聊?！?/p>

“那好?！?/p>

蔣旭目光警告看著我，聲音冷得像冰：

“要是我回來看見嬌嬌少一根頭發(fā)，我會讓你知道，什么叫生不如死?！?/p>

他剛把門關上，沈嬌嬌便立刻變了表情。

她褪去那副溫柔如水的模樣，輕蔑打量著我：

“我告訴你，我肚子里懷的是蔣旭唯一的兒子，是他傳宗接代的寶貝！”

“男人嘛，都喜歡年輕貌美的。就算你是陪了蔣旭十幾年又如何？還不是我勾勾手，他就跑到我身邊了。”

“你要是有自知之明，就趕緊和蔣旭離婚，不然年紀一大把還被趕出家門，多難看啊。”

說完，她好整以暇看著我，想欣賞我崩潰的樣子。

可我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：

“你喜歡給你好了，蔣旭和這個廠子，我都不要了。”

看了看手表，時針轉(zhuǎn)到五點，京市要接我的人快到了。

隨手將離婚協(xié)議書丟在桌子上，無視沈嬌嬌錯愕的表情，我拎起文件袋頭也不回地離開。

......

屋子里沒有絲毫動靜，不知為何，蔣旭心中焦躁，抽了一支煙也無法平息。

再也等不及，他一把推開了房門，卻發(fā)現(xiàn)屋里只剩下沈嬌嬌。

“徐婉去哪里了？你們談的怎么樣了？”

沈嬌嬌撫摸著臉上的紅痕，哭得梨花帶雨：

“嫂嫂絲毫不覺得自己做錯了，她狠狠打了我一巴掌，還咒我早日流產(chǎn)......蔣哥哥，要不是為了你，我們娘倆怎么會受這么大的罪?！?/p>

“我不管，你要是不好好補償我，我就帶著孩子離家出走！”

蔣旭輕輕擦掉她的眼淚，滿口答應：

“好好好，嬌嬌受委屈了，嬌嬌想要什么我都給！”

沈嬌嬌眼神亮了亮：

“真的嗎，我看徐婉廠子的股份就不錯......”

“不行！”

她話沒說完，蔣旭就厲聲打斷。

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語氣不好，他緩了緩，輕聲開口：

“等回頭我把我的股份給你一轉(zhuǎn)讓部分當補償，但徐婉那份不行，誰都不準動。”

沈嬌嬌恨恨咬了咬唇，開口道：

“可嫂嫂說，這個廠子，她不要了啊......”

可聽了她的話，蔣旭的表情瞬間凝固，瞳孔驟縮：

“你說什么？！”

沈嬌嬌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，支支吾吾開口：

“這不是正好嗎，我也能應酬拉客戶，沒有她，廠子也會越辦越好的！”

“蠢貨?。?！”

“你以為徐婉的副廠長怎么來的！廠子的核心技術、訂單、客戶資源全在她手里！還越辦越好？沒有她，廠子一個月內(nèi)就得破產(chǎn)！所有人都得喝西北風！”

蔣旭猛地暴怒，一把掀翻茶幾。

桌子上的離婚協(xié)議書掉落在地上。

蔣旭看過去，目光觸及封面幾個字時，他不可置信地一愣。

他彎腰正要去撿，房門突然被敲得啪啪作響。

助理氣喘吁吁站在門外，神情滿是慌亂：

“廠長不好了！上頭來人親自把徐姐的檔案調(diào)走了！那個幾千萬的大客戶突然發(fā)電報要取消訂單！其他客戶也都在趕來的路上，說不再合作了?！?/p>

“我們完了！”

蔣旭手都在打顫，他瘋了似的沖出門，一路狂奔，心里只有一個念頭

追上徐婉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