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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
小姑子被校園霸凌,從頂樓一躍而下。
我趕到時,她已血肉模糊。
看完監(jiān)控里她被羞辱的畫面,我恨不得將施暴者千刀萬剮。
可我的丈夫,卻將我拖進辦公室,甩給我一份協(xié)議。
“林婉,人死不能復(fù)生。你妹妹沒了就沒了,但芊芊家世顯赫,她的人生不能有污點。”
“你不能惡毒到為了一個死人,毀了她的前途!”
“簽了這份聲明,這十萬塊,算是給你們家的補償,讓你家人閉嘴。”
“否則,別怪我讓你那個妹妹身敗名裂!”
我沒有簽。
后來,顧明哲真的說到做到,用盡手段讓瑤瑤死后不得安寧。
可他卻在學(xué)校的新聞發(fā)布會上,當(dāng)著所有媒體的面崩潰下跪,只求為他妹妹討回公道!
1.
“和解?”
“顧言洲,你讓我跟兇手和解?”
我腦子里全是監(jiān)控畫面。
瑤瑤被堵在天臺,被逼著學(xué)狗叫,被煙頭燙,被一巴掌一巴掌地扇到臉頰紅腫。
她最后那一眼,是朝著監(jiān)控的方向看的。
那一眼,充滿了絕望和對這個世界最后的眷戀。
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,模糊了顧言洲在我眼中的臉。
“妹妹死了?!?/p>
“她被人逼著從頂樓跳了下去,你知道嗎?”
顧言洲皺起了眉,臉上寫滿了不耐煩。
“我知道,我不是正要解決這件事嗎?”
他把那份協(xié)議推到我面前。
“趕緊簽了,我下午還有個重要的會?!?/p>
我低頭,目光落在白紙黑字上。
協(xié)議上,長期的校園霸凌,被歪曲為“同學(xué)間的小矛盾”。
瑤瑤的死,被定性為“個人心理脆弱,患有嚴(yán)重抑郁癥”。
而主犯蘇芊芊,在協(xié)議里,只是一個“剛好路過”的無辜同學(xué)。
我的心冷了下去。
“顧言洲,你去警局看過監(jiān)控了嗎?”
我抱持著最后一絲希望,小心翼翼地問。
他厭惡地瞥了我一眼,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。
“我去看什么?看你妹妹自己作死嗎?”
“自己想死也不死遠點?!?/p>
“那種惡心的畫面,肯定嚇到芊芊了!”
我?guī)缀醪桓蚁嘈抛约旱亩洹?/p>
“芊芊?”
“我妹妹死了,你擔(dān)心的,是那個施暴者會不會被嚇到?”
他冷笑一聲,反而質(zhì)問我。
“不然呢?還有,你那個表妹死在學(xué)校里,你知道給我這次升職添了多大的麻煩嗎?”
“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,我一分錢都不會給?!?/p>
“十萬,夠讓你爸媽閉嘴了?!?/p>
我明白了。
在他眼里,瑤瑤的死,是他晉升路上的一個污點,是一個花錢就能抹平的麻煩。
我抓著協(xié)議的手,指節(jié)因為用力而不住顫抖。
“妹妹她不是自殺,是謀殺!”
“她跟我們一起生活了那么久,你難道不了解她嗎?她那么怕疼,那么膽小,怎么可能自己從樓上跳下去!”
“她死了,你作為哥哥,不安慰,不追究,為什么還要這樣羞辱她?”
顧言洲像是聽不懂我的話,眼里的不耐煩愈發(fā)濃重。
“誰跟我們生活很久了?她不是才從鄉(xiāng)下轉(zhuǎn)到城里來讀書嗎?”
他大概是覺得我情緒太激動。
他站起身走到我身邊,語氣竟然放緩了些。
“林婉,你聽我說?!?/p>
“你妹妹死了,對你家來說其實是種解脫。”
“你想想,十萬塊,夠你爸媽在老家蓋一棟漂亮的新房子了,以后養(yǎng)老也有了著落?!?/p>
“你別不知好歹。”
我聽著他“體貼入微”的勸慰,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沖天靈蓋。
我慢慢抬起頭,看著這張我愛了七年的臉,忽然覺得無比陌生。
我笑出了聲。
“顧言洲,如果今天躺在停尸房里那個人,是你唯一的親妹妹。”
“你是不是也會覺得,十萬塊,對你來說是種解脫?”
2.
顧言洲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。
他像是被我的話徹底激怒,眼神里迸發(fā)出駭人的怒火。
“林婉!你在發(fā)什么神經(jīng)!”
他低吼著,抓起桌上另一疊文件,狠狠地甩到我的臉上。
紙張的邊緣劃過我的臉頰,火辣辣的疼。
“我好心好意為你們家著想,你居然敢咒我妹妹?”
“你以為你是誰?你那個鄉(xiāng)下妹妹的命,能跟我妹妹比嗎?”
“我告訴你,你要是敢把事情鬧大,敗壞了芊芊的名聲?!?/p>
“我就有的是辦法讓所有人都相信,是你妹妹品行不端,偷東西,勾引男人,所以才被同學(xué)教訓(xùn)!”
“到那個時候,她就是死了,也得背上一輩子的罵名!”
我的心徹底死了。
原來在他心里,我和我的家人,就是可以被隨意踐踏、估價、犧牲的存在。
我看著他,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
胸口像是堵了一塊巨大的石頭,壓得我喘不過氣。
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話說得太重,但沒有絲毫歉意,只是煩躁地扯了扯領(lǐng)帶。
“你自己好好想想。”
“簽好了給我電話。”
說完,他摔門而去。
巨大的關(guān)門聲,震得我耳朵嗡嗡作響。
我站在原地,看著他離開的背影。
想哭,卻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。
我父母雖然住在鄉(xiāng)下,但老家的房子早就因為征地拆遷分了一大筆錢,根本不缺他這十萬塊。
這些他都知道。
他只是單純地認為,我們的尊嚴(yán)也可以用錢來買。
我腦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現(xiàn)出久遠的記憶。
他父母離婚后雙雙再婚,把他和妹妹顧瑤扔在孤兒院門口。
他每天省下自己的糖果,偷偷塞給膽小怯懦的顧瑤。
在瑤瑤被大孩子欺負的時候,像個小刺猬一樣擋在她身前。
曾經(jīng)的他是顧瑤心中的小英雄,永遠把她保護在自己的身后。
這些過去,他是不是全都忘了?
所以現(xiàn)在,他可以心安理得地覺得,他妹妹的命,如此不值錢。
我麻木地走出他的辦公室,像個游魂一樣。
電梯門打開,我走了出去。
透過玻璃窗,我看到顧言洲那輛黑色的卡宴并沒有開走。
一個打扮得異常張揚的年輕女孩,正坐在副駕駛上。
是蘇芊芊。
我見過她的照片。
她正嘟著嘴,親昵地靠在顧言洲的肩膀上撒嬌。
顧言洲側(cè)著頭,不知道在跟她說什么,臉上是我從未見過的溫柔和寵溺。
他發(fā)動車子,一只手嫻熟地打著方向盤,另一只手,竟然直接放在了蘇芊芊的大腿上。
車子從我面前呼嘯而過,他甚至沒有朝我這個方向看一眼。
車輪卷起的風(fēng),帶著一股冰冷的惡意,將我狠狠推向一邊。
我躲閃不及摔倒在地。
我看著那輛絕塵而去的車,狼狽地站在原地,像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小丑。
我失魂落魄地回到了那個冰冷的家。
剛進門,女兒就跑了過來,抱著我的腿。
“媽媽,你回來啦!你腳怎么了?”
女兒稚嫩的關(guān)心,像一把刀,在我心上反復(fù)切割。
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,摸了摸她的頭。
“媽媽沒事。”
這時,手機響了。
是我媽。
“婉婉啊,瑤瑤的事情......怎么樣了?言洲他......還好吧?”
電話那頭,我媽的聲音有些發(fā)抖。
“我跟你爸商量了,咱們不能就這么算了,必須打官司!”
“言洲是副校長,肯定不好出面,你別給他壓力?!?/p>
“你跟他說,他妹妹就是我們妹妹,我們砸鍋賣鐵,也要為瑤瑤討回公道!”
我爸在一旁搶過電話,聲音哽咽。
“婉婉,瑤瑤是言洲唯一的妹妹,他現(xiàn)在心里肯定比誰都難受。你這個時候,一定要多體諒他,多幫幫他。”
父母全然不知情。
他們單純地以為,這只是一個不幸的意外。
他們善良地相信,顧言洲會為了自己的親妹妹悲痛欲絕,不惜一切。
這極致的溫情和信任,與顧言洲的背叛和冷酷,形成了最鮮明的、最諷刺的對比。
我緊緊握著手機,指甲深深陷進掌心。
一字一句,都是哽咽而出。
“爸,媽,你們放心?!?/p>
“事情......正在處理?!?/p>
“你們別擔(dān)心,也別跟言洲打電話,他現(xiàn)在......很忙?!?/p>
掛掉電話,我渾身的力氣都被抽干了。
我靠在墻上,緩緩滑落。
【我想離婚了?!?/p>
這個念頭像一顆種子,在我心里瘋狂地生根發(fā)芽。
為了不讓父母傷心。
也為了那個躺在冰冷停尸房里的無辜女孩。
我還不能告訴他們真相。
3.
顧言洲徹夜未歸。
他回來的時候自己是第二天中午。
他將兩份文件,直接攤在了我面前的茶幾上。
一份,是離婚協(xié)議。
另一份,是加價到了十五萬的和解協(xié)議。
“林婉,我們談?wù)?。?/p>
他點了支煙,深吸一口后緩緩?fù)鲁觥?/p>
“我承認,我跟蘇芊芊在一起了?!?/p>
“她懷孕了?!?/p>
我的心好像沒有想象中的疼痛。
“蘇家已經(jīng)承諾了,只要我能把瑤瑤這件事徹底擺平,他們就會動用所有關(guān)系,全力支持我升任校長?!?/p>
他看著我,眼神里竟然帶著一絲懇求。
“林婉,看在我們這么多年的情分上,你把字簽了,放過芊芊,也放過我。”
“你要我放過蘇芊芊?”我輕聲問,聲音平靜得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。
“是?!彼麤]有否認。
我覺得無比荒誕。
我的丈夫,為了一個逼死自己親妹妹的女人,為了自己的前途,竟然在低聲下氣地求我。
求我這個受害者的家屬,去“放過”那個兇手。
我拿起筆,在那份離婚協(xié)議上毫不猶豫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利落干脆,結(jié)束了我們七年的婚姻。
然后,我將那份和解協(xié)議推了回去。
“離婚協(xié)議,我簽?!?/p>
“和解協(xié)議,我不會簽?!?/p>
我看著他,一字一頓地說:“我沒有資格,替妹妹的家人原諒。”
顧言洲臉上的懇求瞬間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被戲耍后的暴怒。
他大概以為我是在故意耍他,想用這件事來換取更多的好處。
“林婉,你別給臉不要臉!”
他猛地站起來,一把揮掉茶幾上的水杯。
“啪”的一聲脆響,玻璃碎片濺了一地。
“你以為你是個什么東西?你全家都是拖累!要不是你,我會認識你那個死人妹妹?”
“我告訴你,你那個妹妹是死有余辜!”
最后那句話,讓我再也無法忍受。
揚起手,狠狠地給了他一巴掌。
“啪!”
清脆的響聲在空曠的客廳里回蕩。
顧言洲的臉被打得偏向一邊,他似乎完全沒料到我敢動手,愣了幾秒鐘。
然后,他眼里的怒火幾乎要將我吞噬。
他抬起手,就要朝我打下來。
“爸爸!媽媽!你們在干什么?”
門口,傳來女兒帶著哭腔的童聲。
他一臉驚恐地看著我們。
顧言洲揚起的手僵在半空,最終還是放下了。
他惡狠狠地瞪著我,眼神像是要活剝了我。
“林婉,你會后悔的。”
他扔下這句狠話,再一次摔門而去。
我看著滿地的狼藉,和嚇得瑟瑟發(fā)抖的女兒,心里一片冰涼。
4.
第二天,學(xué)校的論壇上,果然出現(xiàn)了抹黑瑤瑤的帖子。
帖子里,瑤瑤的照片被惡意P成了不堪入目的樣子。
有人匿名爆料,說她私生活混亂,腳踏幾條船。
還有人造謠,說她手腳不干凈,有偷竊行為,被發(fā)現(xiàn)后才羞愧自殺。
一夜之間,那個鮮活善良的女孩,被他們描繪成了一個罪無可赦的蕩婦和小偷。
而蘇芊芊那群人的霸凌行為,被徹底洗白,成了所謂的“替天行道”。
我看著那些惡毒的言論,氣得渾身發(fā)抖。
這時,門鈴被按響。
我打開門,是顧言洲的姑姑。
姑姑從小最疼顧瑤,把她當(dāng)親生女兒一樣。
她舉著手機,氣得滿臉通紅。
“林婉!你看看這些!這都是些什么畜生!瑤瑤死了,他們還要這么糟踐她!”
“你快給言洲打電話!他是副校長,讓他動用權(quán)力,把這些發(fā)帖的人全都給我揪出來!”
我當(dāng)然知道這是誰的手筆。
但我沒有說破,只是平靜地安撫她。
“姑姑,您別急,我這就想辦法。”
正說著,我的手機響了。
是負責(zé)案子的警察打來的。
“林女士嗎?我們在死者顧瑤的個人電腦里,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個加密文件夾?!?/p>
“里面有幾段錄音,是我們之前沒有掌握的關(guān)鍵證據(jù)?!?/p>
“內(nèi)容......非常惡劣?!?/p>
“現(xiàn)在證據(jù)確鑿,請問你們家屬,是否要對蘇芊芊等人提起刑事訴訟?”
姑姑一把搶過我的手機,對著電話那頭大喊:
“告!必須告!我們要告到她們牢底坐穿!”
掛了電話,姑姑的情緒稍微平復(fù)了一些,但依舊怒氣難平。
“不行,我還是不放心,我得親自去找言洲!”
“他現(xiàn)在肯定為了妹妹的事焦頭爛額,我得去給他撐腰!”
她拉著我,風(fēng)風(fēng)火火地就往學(xué)校趕。
我們直接沖到了副校長辦公室。
門,是虛掩著的。
姑姑一把推開門。
然后,我們兩個人都僵在了原地。
辦公室里,顧言洲正抱著蘇芊芊,兩個人吻得難舍難分。
“顧言洲!你這個畜生!”
姑姑凄厲的尖叫聲劃破了辦公室的曖昧氣氛。
她瘋了一樣沖上去,伸手就要去撕扯蘇芊芊的頭發(fā)。
蘇芊芊嚇得尖叫一聲,躲到了顧言洲的身后。
顧言洲反應(yīng)極快,死死地攔住了狀若瘋狂的姑姑。
“姑姑!你冷靜點!你在這里鬧什么!”
“我鬧?”姑姑氣得渾身發(fā)抖,指著他的鼻子罵,
“你妹妹尸骨未寒,你跟這個害死她的女人在這里親熱,你還有沒有良心!”
顧言洲的臉上閃過一絲難堪,但更多的是不耐煩。
“我說了,這件事我會處理好的!”
“你怎么處理?就是幫著這個狐貍精,往你親妹妹身上潑臟水嗎!”
“你簡直不可理喻!”顧言洲被戳中了痛處,惱羞成怒地吼道。
他用力甩開姑姑的手,將蘇芊芊護在身后,就像當(dāng)初護在瑤瑤身前一樣。
“我不想跟你說,你趕緊走!”
姑姑被他推得一個踉蹌,險些摔倒。
她看著眼前這個侄子,眼神里充滿了失望和痛苦。
“好,好,好......”
她連說了三個“好”字,眼淚奪眶而出。
“顧言洲,我算是看清你了!”
姑姑哭著跑出了辦公室。
顧言洲整理了一下被弄亂的衣領(lǐng),轉(zhuǎn)過頭,用一種冰冷到極點的眼神看著我。
仿佛我才是那個無理取鬧、打擾他好事的罪魁禍?zhǔn)住?/p>
“林婉,這就是你想要的?”
“你以為找姑姑來鬧一場,我就會妥協(xié)?”
“我告訴你,不可能!”
他走到辦公桌后,拿起電話,當(dāng)著我的面撥了出去。
“喂,教務(wù)處嗎?我是顧言洲?!?/p>
“關(guān)于之前學(xué)校發(fā)生的意外事件,校方?jīng)Q定成立一個專門的調(diào)查組?!?/p>
“明天召開全校新聞發(fā)布會,澄清事實?!?/p>
他掛掉電話,嘴角勾起笑。
“我會親自擔(dān)任調(diào)查組組長,還芊芊一個清白?!?/p>
“我要讓所有人都看看,真相到底是什么。”
第二天。
學(xué)校大禮堂里,坐滿了師生和各路媒體。
閃光燈不停地閃爍。
顧言洲一身筆挺的西裝,坐在主席臺最中央的位置。
他表情嚴(yán)肅,姿態(tài)從容,正對著鏡頭,侃侃而談。
“我們學(xué)校,一直秉持著公平、公正、公開的原則,絕不姑息任何形式的暴力,也絕不會冤枉任何一個無辜的師生?!?/p>
“對于不幸逝去的同學(xué),我們深感痛心?!?/p>
“但痛心之余,我們更要追尋真相,用事實說話,維護學(xué)校的聲譽,給逝者、給家人、也給全社會一個交代?!?/p>
他義正言辭,慷慨激昂,儼然一副正義化身的模樣。
臺下,蘇芊芊和她的家人坐在前排,臉上帶著得意的微笑。
我坐在家屬席,面無表情地看著臺上那個我最熟悉的陌生人。
看著他像個小丑一樣,賣力地表演著“大義滅親”的戲碼。
主持人走上臺,聲音沉重。
“感謝顧副校長的發(fā)言?!?/p>
“現(xiàn)在,讓我們?nèi)w起立,為我們不幸逝去的同學(xué)——”
主持人敲了敲話筒,頓了一下,然后用一種無比沉痛的語氣,念出了那個名字。
“——顧瑤,默哀一分鐘。”
那一瞬間。
顧言洲臉上從容不迫的笑容,瞬間凝固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