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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
沈照野翻開賬本,鋼筆尖懸?!疚校恒~頂針】
【等價交換:一碗面湯的溫度,與一段被重新點燃的舊煙火?!磕锤?,阿滿跳上吧臺,肉墊啪嗒一聲,在“煙火”旁邊按下小小一朵梅花印。
銅頂針被王奶奶帶走了,可空氣里還殘留著豬油的醇厚、蔥花的辛辣,以及——
那滴悄悄落在木臺面、被燈光照得發(fā)亮的淚。
暮色濾過巨根,水珠在路燈下碎成星屑。小鋪內(nèi),蔥花面湯的余香裹著豬油的暖意,靜靜彌散。
沈照野指尖拂過攤開的舊皮賬本。第一頁墨跡未干:
【委托:尋銅頂針(王奶奶)】
【等價交換:一碗面湯的溫度?!?/p>
“溫度”二字旁,一枚清晰的梅花爪印壓著微濕墨痕,像無聲的簽名。沈照野嘴角牽起一絲生澀卻真實的弧度。笨辦法竟真有用。王奶奶摩挲頂針落淚的樣子,與此刻心口熨帖的暖流重疊——原來被感謝,是這般滋味。
阿滿蜷在鋪著舊T恤的藤籃里,呼嚕悠長。沈照野輕碰它濕潤的鼻尖:“累了吧?加餐小魚干?!?/p>
阿滿慵懶睜眼,金瞳如流淌的琥珀,意念溫軟,指尖纏繞著橘色絨毛,沈照野望向窗外漸沉的暮色,低語輕得像嘆息:
“阿滿......真能隨光而行么?”
呼嚕聲是唯一的回答。橘色毛團起伏如燈塔。
店內(nèi)的空氣似乎更加柔和,混合著水汽、殘湯余香、綠葉植物的清新和木頭特有的微溫。沈照野關掉了背景音樂,只有通風扇輕微的低鳴和阿滿間歇滿足的呼嚕聲,構(gòu)成一曲靜謐的獨奏。
他正俯身,小心地撥弄著店門口藤架上幾張新貼的紙片——有詢問苔蘚養(yǎng)護的,有夸阿滿可愛的涂鴉。
指尖觸碰到一張手感略顯厚實的卡片,抽出來一看:素凈的硬紙卡上,細細的鉛筆勾勒著一株形態(tài)獨特、葉片如星辰般散開的千葉蘭,葉尖處還點綴著細碎而用心的熒光顏料,在燈下閃爍著極其微弱的藍光。
旁邊沒有署名,只有一行娟秀小字:
放學后打擾,拜托了!
我會給相應的代價的。
正是放學時分。街角的學校方向傳來青春喧鬧的尾聲,人潮漸漸分流。就在這喧鬧漸息的當口,小鋪的玻璃門被極輕地推開一道縫。一個身影,幾乎是貼著門滑了進來,快得像受驚的蜉蝣。
是那個畫下千葉蘭的女孩。
沈照野直起身,目光落在她身上。校服洗得發(fā)白,穿在她身上顯得異??帐帲r得那裸露在外的細瘦脖頸更顯脆弱。
她低著頭,長長的劉海幾乎遮住了半張臉,卻遮不住下巴緊繃的線條和微微顫抖的肩膀。
她的臉頰蒼白得毫無血色,連嘴唇都失去了顏色,唯獨眼瞼下方泛著刺眼的紅暈——那是剛哭過,又被拼命壓抑下去的痕跡。
店內(nèi)殘存的暖香似乎都無法靠近她周身縈繞的那股冰冷濕重的氣息。像一團無形的、飽含雨水的寒霧,裹挾著她落在這片溫暖的光暈里。
“你…你好?”沈照野開口,聲音比平時更輕緩些,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那份小心翼翼。新生的那點微弱期待,在這突如其來的、無聲的沉重面前,顯得有些局促不安。
女孩聞聲猛地一顫,仿佛被他的聲音驚擾。她飛快地抬了一下頭,目光飛快地在沈照野臉上一掠而過,隨即又死死盯住自己鞋尖——那是一雙刷得很干凈但邊緣已經(jīng)磨損的帆布鞋。
雖然對視只有一瞬,但那眼神里沒有好奇,沒有羞怯,只有一種近乎絕望的懇求和無邊無際的恐懼,像墜入深潭的溺水者看見唯一的浮木。
空氣凝固了幾秒。窗臺上的阿滿停止了舔毛,金色的瞳孔微微瞇起,無聲地鎖定在女孩身上,喉嚨里發(fā)出一聲極低沉的、近乎不可聞的咕嚕,帶著強烈的警惕和…某種難以言喻的悲傷共感。
女孩像是終于鼓起了巨大的、耗盡心力的勇氣,嘴唇翕動了幾下,幾乎是用氣流擠出的聲音,細碎、顫抖、如同瀕臨碎裂的冰晶:
“沈…老板…打擾了…就…就想請你…幫個小忙…”她似乎每說一個字都用盡了力氣,喉頭哽咽了一下,強行咽下那涌上的淚意。
沈照野沒有說話,只是靜靜地,幾乎是屏息地等待著。那份沉重,透過空氣,沉沉地壓在了他的肩上。溫暖的小鋪里,竟無端生出一種寒意。
女孩艱難地組織著語言,聲音越來越低,頭也越垂越低:“每天…放學…學校后門出來…往‘舊書街’走…那條小支路…”她的肩膀開始無法抑制地微微顫抖,“他們就…就在那邊…等我…有時候…就幾個人…有時候…多些…”
她的指尖緊緊絞著校服的下擺,指節(jié)發(fā)白:“他們不…不動手…真的…就是…說的話…太難聽了…像…刀子扎人…還圍著…擋住路…看你…所有人都在看…我…我喘不過氣…”
她猛地抬起頭,眼中瞬間蓄滿了淚水,瞳孔因為極度恐懼而收縮,像是預想到了某種恐怖的未來:“告訴老師?沒用…說過一次…他們說老師也沒法子管‘說話’…后來…變本加厲了…家里…家里不能說…”
她看著沈照野,那眼神是孤注一擲的哀求:“就…就一個星期!行嗎?每天放學后十五分鐘…你…你就在‘舊書街’路口…等我…陪我…走到主街就行!不用說話…就…就走在我旁邊…假裝是我…遠房表哥…就好…”她語速極快,聲音破碎,“我…我會報答你的!我有一盆‘星光千葉蘭’…我養(yǎng)了好久好久的…值錢的!我…我明天帶來!就放你這里…求你了!”
說完這最后的請求,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氣,身體搖晃了一下,手臂勉強的撐在桌子上,慌忙地重新低下頭,濃密的劉海重新遮蔽了她的眼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