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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章
招待所的門“砰”的一聲關(guān)上,隔絕了外面走廊的光線和聲音。
小小的房間里,瞬間只剩下宋秋錦一個人。
她背靠著冰冷的門板,緩緩滑坐在地上,懷里還緊緊抱著那個裝著幾件舊衣服的小包袱。
周圍是全然的陌生。
一張吱呀作響的木板床,一張斑駁的桌子,一把缺了角的椅子,還有一個掉了瓷的洗臉盆。
墻壁是灰撲撲的,天花板的角落里甚至結(jié)著蜘蛛網(wǎng)。
空氣中那股揮之不去的霉味,讓她很不舒服。
這就是沈礪峰給她安排的“安全”的地方。
和她從小住到大的宋公館相比,這里簡直就像個牢房。
巨大的失落和恐懼,在這一刻排山倒海般地向她襲來。
她不再是那個受盡寵愛的宋家大小姐了。
她的家,她回不去了。
她現(xiàn)在一無所有,只能被動地接受一個陌生男人的安排,住進這種地方。
眼淚毫無預(yù)兆地掉了下來。
宋秋錦把臉埋在膝蓋里,肩膀忍不住地顫抖。
她好累,也好怕。
從父親出事,到被親戚們逼迫,再到今天和沈礪峰的重逢與對峙,她一直緊繃著神經(jīng),強迫自己冷靜,強迫自己去戰(zhàn)斗。
可現(xiàn)在,一個人待在這空蕩蕩的房間里,所有的偽裝都卸了下來。
她只是一個十九歲的姑娘,還懷著孩子,前路一片迷茫。
那個叫沈礪峰的男人,他會負責(zé)嗎?
他說要去調(diào)查,可萬一調(diào)查結(jié)果對他不利,他還會認嗎?
沈礪峰臨走前那冷冰冰的警告,還回響在耳邊——“安分守己,不要給我惹麻煩”。
他根本就不相信她,甚至......很討厭她。
宋秋錦越想心里越?jīng)觥?/p>
她不能就這么坐以待斃,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個不愛她、甚至不信她的男人身上。
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。
這里面,是她的孩子,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。
為了孩子,她也必須堅強起來。
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。
宋秋錦深吸一口氣,用手背胡亂抹掉臉上的眼淚,扶著墻壁,一瘸一拐地站了起來。
她打量著這個簡陋的房間,開始思考下一步。
首先,得活下去。
她看了看手里的錢和糧票。
十塊錢,還有幾斤糧票,在這個年代,確實能撐上幾天了。
那個男人雖然冷酷,但至少沒有把她扔下就不管了。
這是一個好現(xiàn)象。
這說明他心里還是有桿秤的,至少在事情沒查清楚之前,他會保證她的基本生存。
那么,她現(xiàn)在要做的,就是他所說的——安分守己。
至少表面上要這樣。
她不能再做出什么過激的舉動,不能再試圖用哭鬧或者撒嬌來博取他的同情。
從沈礪峰最后的態(tài)度來看,這一套對他已經(jīng)沒任何用了,反而會讓他更加反感。
她需要表現(xiàn)出自己的價值,或者說,表現(xiàn)出自己的“無害”。
宋秋錦把小包袱里的東西拿出來,一件件在床上擺好。
幾件換洗的衣服,一條毛巾,一把木梳,還有她偷偷藏起來的一小塊香皂。
她走到那張掉漆的桌子前,拿起上面的暖水瓶晃了晃,是空的。
肚子不合時宜地“咕咕”叫了兩聲。
她從早上被楊桂芳他們堵在門口,折騰到現(xiàn)在,滴水未進。
肚子里的孩子似乎也在抗議,讓她一陣陣地犯惡心。
得去找點吃的。
她把那十塊錢和糧票小心地貼身放好,又拿起那枚被她攥得發(fā)熱的勛章,想了想,把它塞進了枕頭底下最深處。
這是她最重要的護身符,絕不能弄丟。
她扶著墻,慢慢地打開門,探出頭去。
走廊里靜悄悄的。
招待所的管理似乎很松散,前臺只有一個昏昏欲睡的大媽。
她問清楚了食堂的位置,一瘸一拐地走了過去。
食堂里人不多,三三兩兩地坐著。
飯菜很簡單,就是白菜燉豆腐和窩窩頭。
宋秋錦用糧票和兩毛錢,買了一份菜和一個窩窩頭。
她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,周圍投來的目光讓她很不自在。
那些人看她的眼神,帶著審視和好奇。
她穿著雖然樸素,但料子和款式,還是和普通人不一樣。
更何況,她那張臉,就算哭得紅腫,也依然掩不住出眾的容色。
她低著頭,默默地吃著飯。
白菜燉得爛糊糊的,沒什么味道,窩窩頭又干又硬,剌嗓子。
她從小吃的都是家里廚子精心烹制的飯菜,何曾吃過這種苦。
可她還是一口一口,努力地把食物咽了下去。
她現(xiàn)在不是一個人,她也要為肚子里的孩子著想。
吃完飯,她又去打了瓶開水,拎著沉甸甸的熱水瓶,慢慢走回房間。
用熱水把那掉了瓷的臉盆和臟兮兮的毛巾燙了好幾遍,她才敢用。
她仔仔細細地洗了臉和手,冰冷僵硬的身體總算有了一絲暖意。
做完這一切,天已經(jīng)黑了。
窗外傳來幾聲零星的犬吠,更顯得夜深人靜。
宋秋錦躺在那張硬邦邦的木板床上,蓋著一床帶著霉味的薄被子,翻來覆去怎么也睡不著。
床板很硬,硌得她骨頭疼。
她想念自己房間里那張柔軟的大床,想念母親親手繡的絲綢被面。
她想她的爸爸媽媽。
如果他們還在,她又怎么會落到這步田地。
想著想著,眼淚又流了下來,浸濕了粗糙的枕巾。
她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傷心事,開始一遍遍地復(fù)盤今天發(fā)生的一切。
沈礪峰......
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?
他看起來那么正直,那么有原則,為什么會不記得半年前發(fā)生的事?
勤務(wù)兵說他頭部受過傷,難道是失憶了?
如果是這樣,那他現(xiàn)在對她的所有懷疑和冷漠,就都有了合理的解釋。
他不是不負責(zé)任,他只是不記得了。
這個發(fā)現(xiàn)讓宋秋錦的心里燃起了一絲小小的火苗。
只要他不是存心抵賴,那事情就好辦得多。
她有證據(jù),勛章和那顆痣,只要給他時間去查證,真相總會水落石出。
她現(xiàn)在需要的就是時間和耐心。
她摸了摸枕頭下的勛章,冰涼堅硬的觸感讓她安心了不少。
她又想起了沈礪峰抱著自己,給自己揉腳踝的樣子。
他雖然一臉不耐煩,但動作卻很小心。
他把她安排在這里,給了她錢和糧票......
這個男人,外冷內(nèi)熱。
宋秋錦在心里給他下了定義。
對付這種男人,硬碰硬肯定不行,一味地示弱也不行。
她得讓他看到,她不是個只會哭哭啼啼的麻煩精。
她正胡思亂想著,走廊里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,由遠及近,停在了她的門口。
宋秋錦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。
是沈礪峰回來了嗎?
她屏住呼吸,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。
可是,那腳步聲只是短暫停留了一下,就又繼續(xù)往前,漸漸遠去了。
巨大的失望涌上心頭。
她自嘲地笑了笑。
宋秋錦啊宋秋錦,你還在期待什么呢?
人家把你扔在這兒,就已經(jīng)仁至義盡了,怎么可能還會回來看你。
她拉了拉被子,把自己裹得更緊了些。
夜還很長,她必須得學(xué)會一個人撐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