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一早，我身邊空蕩蕩的，只有阿香姐留下的一張字條。

“姐這條命，是咱爹給的，他的仇，得有人報，放心，等姐回來了，還做你的媳婦，然后再給你生一堆大胖小子?！?/p>

阿香姐的字跡，就像她編的麻花辮一樣清秀好看。

但問題是，她一直跟我說她不識字。

那一刻我就明白，她也是唐門的人，這一手藏拙的本事，她比我深。

也是在那時候，我決定出山。

我要把媳婦找回來，而且我爹的仇，也得我自己去報。

臨行前，我在祖師爺面前磕了三個響頭，然后就上了南下的火車。

我媽埋在緬國，我爹的死，應(yīng)該也跟那里脫不了干系，但我出山的第一站不是緬國，而是滇省的瑞麗。

許多玉石販子都說，自己是緬國翡翠的一手貨源，事實上，能去到緬國礦場的華夏人，十中僅一。

大多數(shù)人都是沒資格的。

除非有牙人從中引路，而牙人，就是玉石行當里的中介之類。

我爹的牙人，便在瑞麗。

去往津門的火車上，伴著刺耳的轟鳴聲，我坐在位置上閉目養(yǎng)神。

不知多久，耳邊響起一道微微的啜泣聲。

“我爹他命苦啊?！?/p>

“在緬國給人挖了十年玉礦，到最后，落個終身殘疾的下場?！?/p>

“他這雙眼睛，就是炸礦石的時候，被飛出來的碎石頭戳瞎了，黑心老板不管我們的死活，等送去醫(yī)院的時候，已經(jīng)徹底看不見了。”

我一下睜開眼，來了精神。

說話的女孩妝發(fā)簡單，穿著質(zhì)樸，可她的一張小臉極為醒目，膚白似雪，秋水剪瞳，再加上隨她哭泣時，胸口一起一伏，撞在這節(jié)車廂里，每一個男人的心口上。

眨眼功夫，就有不少熱心大哥貼近上來。

但他們關(guān)心的，不是旁邊瞎了眼睛的中年男人，而是這個楚楚可憐的女孩。

這倒是給了我機會。

我走過去，拽了拽中年男人的袖口。

“叔，您在緬國哪塊場口挖料子，帕敢，后江，還是最新的木那？”

我當然不指望他能認識我媽，但多了解一些緬國玉礦的事，對我來說有益無害。

聽見我這么問，眼神空洞的中年男人轉(zhuǎn)過頭，臉上滿滿的都是詫異。

一旁的女孩反應(yīng)很快，搪塞掉周圍的噓寒問暖，苦笑的跟我解釋。

“小哥，你說的這些都是當?shù)赜忻拇髨隹?，哪里會招我們?nèi)A夏礦工，那邊的老板，怕咱們?nèi)A夏人手腳不干凈......”

最后這話說的意味深長，又在一眾熱心大哥那里，博得了深深的好感。

有個戴著金鏈子的社會大哥，狠狠拍響大腿。

“狗娘養(yǎng)的，華夏人憑本事吃飯，會偷他們的東西嗎？”

“您說的是?！?/p>

女孩嚶嚶嚶的點著頭，“最可恨的是，他們連工錢都不給，只塞了一塊破石頭，就打發(fā)我爹回國，這東西不當吃不當穿，有什么用?。　?/p>

在她手里，躺著一塊小巧玲瓏的原石。

外表很淡，表皮還有多出開裂，乍一看沒什么名堂，但這些熱心大哥里有人帶了手電，燈光一打，赫然看見了一朵翠綠。

料子雖小，但皮薄餡大，有綠的位置完美避開裂痕，妥妥的高貨了。

不少懂點玉石的，都發(fā)出了驚呼聲。

市場上，這種小而美很受歡迎。

但我沒什么興趣了。

這是個局。

女孩確實對緬國場口有所了解，但我很確定的是，這塊小而美不是拿來抵工錢的東西。

這么明顯的高貨，得挖多少年礦才能賺的過來。

這是他們父女倆，騙人錢財?shù)聂~餌。

如果有人要買，他們就會偷梁換柱，在沒人注意的間隙，把小而美換成假貨。

這是火車上常見的騙術(shù)之一。

此時，距離津門只剩十幾里路，等錢一到手，他們就會消失在站臺，就算買家反應(yīng)過來，也沒地方找人。

我初入江湖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

可正在我要坐回座位的時候。

中年男人忽然湊到女孩耳邊，發(fā)出個細若蚊蚋的聲音：“以為遇到了行家，沒想到，就是一條裝模作樣的傻狗！”

周圍很亂，大家都在探討小而美，中年男人以為我聽不到，才會肆無忌憚的罵我。

可他不知道，耳聽百步，是唐門的基本功之一。

我臉色一下陰沉如水，折返回來。

“美女，這石頭多少能賣？”

“你小子懂不懂先來后到，沒見石頭在我手里嗎？”

說話的是那個大金鏈子，他把小而美抓的很緊，“妹子，我身上有個三千來塊，全都給你，把這石頭出給我怎么樣？”

“這石頭......能值這么多錢？”

女孩假意愣住，等回過神，第一時間把小而美要了回來。

倒真像是第一次知道它的價值。

我皺眉，看了大金鏈子一眼，在想他是不是跟女孩一伙，故意在這里哄抬物價。

但眼看火車就要駛?cè)胲囌?，我也懶得再管那么多?/p>

“我出五千，賣給我?！?/p>

“小子你故意的吧！”

大金鏈子一下急了，臉都漲成通紅，“妹子，我在瑞麗認識不少人，除了這三千多，我再給你爹找個醫(yī)生治眼！”

然而，女孩只為求財，對治眼什么的不感興趣。

“小哥，我把石頭賣給你，你不會后悔吧？”

女孩眨巴著大眼睛看向我。

我淡笑著搖搖頭。

心里卻在戲謔，我肯定不會后悔，但你們就說不定了。

這世上，只有我爹和阿香姐能罵我。

要是別人管不住嘴，就得付出代價。

交易完成。

剛好，列車到站。

我在大金鏈子近乎吃人的注視下，平靜的走出車廂，一直到了出站口，我才拿出那塊小而美。

當然是真的那塊。

那女孩想偷天換日，卻不知道，我技高一籌，比她的手更快。

不夸張的說，我要是憑這門手段偷東西，能從身無分文，直接到滿玉其身。

但我爹教會我的時候就說了，這是華夏非物質(zhì)文化遺產(chǎn)，敢拿來行妙手空空的勾當，以后生了孩子沒屁眼。

這手段，來自華夏古戲法，三仙歸洞。

一支筷子，三個碗，三個彩球。

筷子隨便一指，就能讓三球在兩碗之間移形換影。

只是，戲法里換的是彩球。

我換的是美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