沐酒渾身劇烈顫抖。

臉上紅腫滲血，此刻卻全都顧不上了，只能沉默地跪下。

雙膝落地，堅挺了兩輩子的脊背，彎了下去。

可頭還未觸碰到地面，耳邊，只聽咔嚓一聲，響起瓷制骨灰盒碎裂的聲音——

心臟在此刻幾乎停止跳動。

動作停滯，沐酒不敢置信的抬眼，只見滿地骨灰被寒風卷起，吹散，最后只剩一小灘淺淺的痕跡......

瞬間，五臟六腑仿佛被烈火灼燒。

沐酒痛到極致，發(fā)出一聲小獸般的嗚咽，跪地爬了幾步，拼命的雙手合攏想護住那些骨灰，卻是無用。

只能眼睜睜看著骨灰是從指尖漏掉。

她張了張嘴。

想說話，卻發(fā)不出聲音，眼淚奪眶而出。

“......”

突然，沐酒猛地從地上彈起來，瘋了一樣撲向孟嫣。

她的指甲抓進對方的胳膊，聲音嘶啞，“你把他還給我！你把我的孩子還給我——”

孟嫣卻冷笑一聲，反手抓住沐酒的頭發(fā)，狠狠往欄桿上撞！

“還給你？憑什么！憑什么你一出生就是人上人，憑什么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？......憑什么我一出生就要被親生母親淹死，憑什么我連上大學都要靠別人施舍，靠別人資助、同情！”

“我偏要給自己爭一條路！”

她的聲音尖銳又凄厲，混雜著哭腔，笑聲，瘋癲，“現(xiàn)在凌深這么厭惡你，只要你死，只要你死了......我就是顧太太，我就是人上人！”

說著，她猛地抬手一推！

混亂中，沐酒只覺得后背一空，整個人失去了支撐。

失重感瞬間攫住了她，隨后，是落地時，自己肋骨斷掉的聲音，以及鮮血從鼻腔、口腔中涌出的聲音——

然后，所有聲音都消失了。

她看見樓頂?shù)牡鯚粼谘矍靶D(zhuǎn)，看見散落一地的骨灰被風吹起，像無數(shù)細小的白色光點，飛舞。

意識消失前，沐酒的思緒不受控制。

她突然想，顧凌深會替她報復(fù)嗎？他會讓孟嫣贖罪嗎，就像三令五申讓她贖罪一樣？

她想不出答案。

再醒來時，是在冰冷的手術(shù)室。

頭頂燈光大亮，意識一恢復(fù)，渾身的疼痛就漫了上來，沐酒疼得想要蜷縮成一團，卻只能清醒的忍受著折磨。

恍惚間，好像回到了上一世。

她躺在手術(shù)室，而顧凌深緊緊握著她的手，一個勁的顫抖，紅著眼，似乎比她還害怕。

她還勉強笑著嘲笑他，說他沒氣概，就知道哭。

那時候，顧凌深卻沒有被她逗笑，眼底青黑一片，緊緊盯著她，說，“如果你死了，我會殉情，去下輩子找你?！?/p>

他說的那樣認真，那時，她絲毫不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。

到后來，卻是她為他殉情。

這個騙子。

冷汗浸濕后背，她安靜的看著頭頂?shù)臒簟?/p>

她想，如果顧凌深這次守在她身邊，如果她這次能活下來，她就告訴他一切，跟他好好道別，然后好聚好散。

沐酒輕輕閉上眼，然后睜開，偏頭。

身邊，空無一人。

與此同時，透過門縫，她聽見了門外的聲音。

“沐小姐的情況很棘手，”是主治醫(yī)生，“墜樓導(dǎo)致腹腔內(nèi)出血，加上她的心臟問題......必須立刻輸血！”

停頓了幾秒，傳來顧凌深低沉的嗓音：

“血庫沒有匹配的？”

“有，但庫存不多，”醫(yī)生解釋，“我們估算過，現(xiàn)存的血包大概只能支撐前期，后續(xù)很可能不夠，而孟嫣小姐......”

“不要！”孟嫣的聲音突然響起，帶著哭腔炸開，“我不抽血！凌深哥哥，你忘了嗎？我怕疼，也怕就這樣去死............”

“孟小姐，您別激動?！?/p>

醫(yī)生連忙安撫，“只是應(yīng)急性的少量輸血，對健康成年人來說影響不大，不會像您擔心的那樣......”

“你騙人！”孟嫣的聲音尖細，又突然軟下來，帶著哀求，“你答應(yīng)過我的，你說不會跟別人一起欺負我......即使是沐姐姐也不可以，你難道忘了嗎？”

沐酒數(shù)著自己的心跳，一下，兩下，三下。

她自己都不知道，自己在等什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