水牢的月光是綠色的，令窈仰頭望著青苔里的一點微光。

三十個日夜，手腳已經(jīng)被鐐銬磨出白骨，潰爛的傷口泡在污水里，痛得麻木。

若不是在進水牢之前，她就已經(jīng)寫好選擇七皇子的親筆信，那么現(xiàn)在的她，每寫一個字都會痛徹心扉。

鐵門突然被拉開。

令婉儀提著裙擺小心走下石階，繡鞋避開地上的血污：“明日七皇子就要凱旋了呢?！?/p>

令窈沒有抬頭。

這一個月，謝方白從未露面。

起初她還數(shù)著日子盼他來聽解釋，后來她高燒不退，他也只是讓手下送來了藥，從未踏足，哪怕一步。

“殿下這些日子可忙著呢?！绷钔駜x蹲下身，突然掐住令窈的下巴。

“軍報說七皇子戰(zhàn)死了，結(jié)果竟是詐死，七皇子還趁機突襲了敵方。陛下龍顏大悅，要重賞他......你若是真的嫁給他，也能跟著高升了?！?/p>

她聲音陡然尖銳，指甲在令窈泡得發(fā)白的肌膚上留下血痕：

“可是憑什么呢？方白才是那個天選之人，我會一直陪著他，直到坐穩(wěn)皇后之位。而你，令窈，只配待在泥濘里?！?/p>

“不過沒關(guān)系?！?/p>

令婉儀松開手，掏出手帕擦了擦手。

“我不會讓你好好地等著他來救你?！?/p>

跟來的蒙面人撬開了牢門，拖著令窈虛弱的身體往外走，留下一地血跡。

......

馬車在懸崖旁停下。

令窈被拽下來，和令婉儀一起被綁在懸崖邊的古琴前。

“選一個吧，太子殿下。”

黑衣刺客的刀架在二人脖子上。

“一個跳崖摔得粉身碎骨，一個回去做你的太子妃。”

令窈這才發(fā)現(xiàn)，謝方白不知何時已帶兵圍住懸崖。

他玄甲加身，眼底布滿血絲，目光掃過她潰爛的手腕時猛地一顫。

“放了她！”謝方白劍指刺客，“你要什么？”

刺客獰笑：“當年冷宮外彈琴救您的是哪位？讓她們彈一曲，您自然認得。而那位，跟我有仇，必死無疑?！?/p>

令窈渾身發(fā)冷。她看向那把好琴，而她的手指，令窈低頭看著自己化膿的指尖，慘笑一聲。

他不敢的。

謝方白不敢讓她們彈琴，他相信令婉儀才是那個救贖他的人，而現(xiàn)在，那個彈琴的人要死在這里。

他自然會在她們彈琴之前選擇令窈頂罪。

果然，謝方白的劍尖微不可察地顫抖起來。

令窈看見他喉結(jié)滾動，曾經(jīng)為她描眉畫鬢的手指，此刻正死死攥著劍柄，指節(jié)泛白。

“不必彈了?！敝x方白突然開口，聲音沙啞。

“放了她。”他劍尖指向令婉儀。

“彈琴的人......是令窈。”喉結(jié)滾動，他不敢正眼看見她絕望的眼神。

這樣毫無懸念的二選一，他怎么能選擇那個害死了他親人的惡毒之人？

令窈的眼神瞬間黯淡下去。她嘴角扯出一個勉強的笑，早已預(yù)料到這個結(jié)果。

懸崖上的風仿佛都靜止了，令窈聽見自己心臟一寸寸被勒緊的聲音。

明明早有預(yù)料，可當真切看見他選擇的瞬間，胸腔里還是會涌起一陣尖銳的疼痛，比水牢里所有的刑罰加起來都疼。

刺客似乎也愣住了：“殿下確定？我可聽說......”

他幾乎要說出那個真相。

“本王說了，令窈才是你的仇人！”謝方白攥緊拳頭。

令窈看著謝方白緊繃的側(cè)臉，忽然明白了什么。

他居然這么相信令婉儀，哪怕代價是親手送真正的彈琴人去死。

“真有趣?！贝炭妥鹆铖旱念^發(fā)。

“看來我仇人今日非死不可了。”

他湊近她耳邊，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：“你猜，他要是知道當年真的是你彈的琴，他會瘋嗎？”

謝方白猛地抬頭，眼中閃過一絲慌亂。

他張了張嘴，似乎想說什么，卻被刺客打斷：

“接好了殿下！”

刺客突然將令婉儀往前一推，同時抬腳狠狠踹向令窈后背。

謝方白幾乎是本能地接住撲來的令婉儀。

在溫香軟玉入懷的剎那。

“放箭！”謝方白撕心裂肺地吼道，想要把令窈救回來。

她不能死，她的罪惡哪里是這么輕易能夠抵消的？

可是，晚了。

箭矢穿透刺客胸膛的瞬間，令窈已經(jīng)墜下懸崖。

謝方白瘋了一般沖到崖邊，只抓住一縷被風揚起的發(fā)。

“窈窈！”謝方白最終跪在懸崖邊緣，撕心裂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