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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嬸來敲門時，那個腌菜壇子已經(jīng)被媽媽鎖進了地下室最里間的鐵柜。

「你爸還沒回來啊？這都十天了吧？跑長途也該......」

王嬸的視線越過我肩膀，探照燈似的盯著我家的里屋打轉。

她肯定聞到了。

我媽用桂皮和八角煮了整整一夜，肉香味混著一股淡淡的甜腥味彌漫在屋內(nèi)。

媽媽突然出現(xiàn)在我身后。

「老張去云南了，那邊風景好，他說要多呆一陣子?！?/p>

她聲音空洞，眼白上全是滿布的紅血絲，皮笑肉不笑地對王嬸說。

王嬸明顯被媽媽的樣子嚇到了，后退半步差點踩空臺階。

「啊......原來是這樣，行行?！?/p>

王嬸結結巴巴地回了一句，轉移了話題。

「那個，你家今天燉肉??？真香?！?/p>

我和媽媽不約而同地看了一眼廚房，高壓鍋的聲音不斷響著。

「是啊，特意托人從鄉(xiāng)下買的土豬肉?！?/p>

媽媽聲音甜膩。

「王姐要不要留下來吃晚飯？」

我看見王嬸咽了咽口水，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。

「不用了不用了，我家老頭子還等著，我先走了啊?！?/p>

關上門后，媽媽的笑容立刻消失了。

她機械地走回廚房，繼續(xù)剁肉，一邊哼著跑調的搖籃曲。

「媽媽......」

我走到她身后，小心翼翼地開口。

水池里泡著一大塊肉，起起伏伏的。

媽媽猛地轉身。

「別亂碰！」

隨即又軟下聲音，溫柔地朝我笑。

「媽媽忙，你自己去玩好嗎？」

我不知所措地點點頭，心里卻又升起疑問。

為什么媽媽的肉像取之不盡一樣，一直源源不斷地出現(xiàn)？

我往地窖的方向跑去。

莫名的好奇心促使我迫切地想知道，昨晚那個腌菜壇子里到底裝了什么。

我摸索著墻上的開關，啪嗒一聲，燈泡居然亮了。

可能是媽媽換了新的燈泡，我心想。

昏黃的燈光勉強照亮了眼前的景象，我頓時一陣胃部痙攣。

爸爸的頭顱正對著我，擺在最上層的架子上。

他的眼睛半睜著，嘴唇發(fā)紫，太陽穴處已經(jīng)被砸爛了。

這顆我看了快十六年的腦袋就漂浮在透明的腌菜壇子里，旁邊還晃著幾條菜葉。

我尖叫著后退，撞翻了身后的架子。

玻璃罐子摔碎在地，里面泡著的手指和耳朵接連滾了出來。

「噓......噓......」

媽媽不知何時出現(xiàn)在地窖口，沖下來捂住了我的嘴。

她跪在我面前，用圍裙擦拭我臉上的淚水，一陣又一陣濃郁的血腥味涌進我的鼻腔里。

「你爸想掐死你，我沒辦法！他不可以那樣做，不可以不可以！」

媽媽的眼睛亮得可怕，她捧起爸爸的頭顱，像捧著什么珍寶。

「你看他現(xiàn)在多安靜啊，再也不會打我們了?！?/p>

她親吻了一下那青紫色的額頭，然后突然崩潰大哭。

「他以前不是這樣的，他以前還會給我寫詩！」

我這才注意到地窖墻上貼著的舊照片。

年輕的媽媽穿著碎花裙子，站在大學門口微笑。

那時的她眼睛明亮，嘴角有兩個甜甜的梨渦。

而爸爸穿著白襯衫站在她身邊，手里捧著一束野花。

但現(xiàn)在，照片下半部分已經(jīng)被血染紅了。

「我本來可以當醫(yī)生的?！?/p>

媽媽喃喃自語，手指神經(jīng)質地揪著頭發(fā)。

「他說結婚后供我讀研，騙子，都是騙子！」

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按在爸爸冰冷的臉上。

「你看到了嗎？這就是騙子的下場，你爸爸他不得好死！」

閣樓的木樓梯突然傳來吱呀的聲響，媽媽的表情立刻變了。

她麻利地把頭顱塞進一個塑料袋，藏進冷凍柜最下層，然后從架子上拿了顆白菜塞進我懷里。

「記住，奶奶年紀大了，受不了刺激?！?/p>

她整理了一下凌亂的頭發(fā)，嘴角又掛上詭異的微笑。

「所以我們得好好照顧她，對吧？」

燈光下，她的影子投在墻上，扭曲得不成人形。

而我的影子小小的，安靜地跟在她身后，就像這些年一樣。

奶奶在客廳大聲催促著開飯，與此同時，電視里正在播放失蹤人口協(xié)查通告。

媽媽應了一聲。

「來了！媽，今天特意做了您最愛吃的蹄髈。」

媽媽端著砂鍋的手止不住地顫抖。

濃稠的湯汁從鍋邊溢出，滴在她被燙傷的手背上，但她卻似乎感受不到痛。

奶奶的筷子已經(jīng)迫不及待地伸了過來。

為了這頓肉，她今天特意換上了一件新的棉襖，頭上還別著爸爸去年送她的金簪子。

可衣服的顏色看著十分違和，活像件死人穿的壽衣。

「慢著！」

奶奶的筷子突然停在半空，鼻子有節(jié)奏地抽動著。

「這味道......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