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五年，我斷斷續(xù)續(xù)聽到關(guān)于他的消息。

他重新拿到了重點實驗室的主導(dǎo)權(quán)。

他成了學(xué)院里出名的好丈夫、好父親。

無論有多少人示好，他永遠(yuǎn)只有一句：“抱歉，我有家庭了。”

那個女生也被人稱作沈太太，成了不少人羨慕的對象。

但這些，早已與我無關(guān)。

回國的第二天，朋友為我辦了一場小聚。

沒有人通知沈敘白，但他還是來了。

他穿著一件深灰色襯衫，身形清瘦依舊，眉眼間卻多了幾分疲態(tài)。

“夏梔，歡迎回來?！?/p>

燈光搖曳間，我仿佛看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黯淡。

我沒有回應(yīng)。

他也不覺尷尬，自然坐在我對面，目光始終落在我身上。

朋友問我這幾年過得如何，我笑了笑：“不錯?！?/p>

“撒謊?！?/p>

他忽然抬眸，眼里帶著淡淡醉意。

“你要是真過得好，就不會不理我。你還沒放下，對不對？”

五年過去，沈敘白什么時候變得這么自負(fù)了？

整間包廂忽然安靜下來，所有人都看向我們。

我抿了一口酒，終于迎向他的注視。

“你可真自戀啊，我現(xiàn)在看著你假惺惺的樣子都反胃?！?/p>

他輕輕笑了，并不惱。

“你脾氣比從前大了?！?/p>

他不是了解我，只是沒見過我不再壓抑自己的樣子。

夏家的女兒，何須遷就任何人。

這是我這幾年，最深刻的領(lǐng)悟。

門就在這時被推開。

那對母女站在光影交界處，眼里淚光閃爍。

“爸爸，已經(jīng)九點了，你怎么還不回家？”

他臉上的笑意頃刻消失。

我清楚地看見他眼中閃過一絲不耐與厭倦。

包廂里的人見怪不怪，有人低聲告訴我：“她現(xiàn)在管得特別緊，只要他晚上八點還沒回去，就一定帶著孩子找來?！?/p>

另一位朋友也靠過來說：“上次學(xué)術(shù)晚宴，她直接把孩子弄哭抱過來，沈敘白當(dāng)場黑了臉?！?/p>

林茵茵一開始沒看到我，又把女兒往前推了推。

小女孩熟練地哭起來。

我記得沈敘白是很疼這個女兒的。

可這一次，他既沒抱也沒哄，只低頭喝盡了杯中的酒。

“你們先回去，我想再坐一會兒?！?/p>

哭聲戛然而止。

小女孩掛著眼淚茫然地望向母親，她也愣住了。

這一招以往從來有效。

她搓了搓手，語氣討好：“敘白，我不是來催你的......是孩子不肯睡，非要等你?！?/p>

沈敘白抽了張紙，最終還是替孩子擦了淚。

“爸爸遲點回，好嗎？”

小女孩剛要點頭，卻被她在背后輕輕掐了一下，立刻改成拼命搖頭。

她擠出笑容：“你看，她不愿意?！?/p>

我有些意外。

他們之間，似乎并不像外界傳得那樣美滿。

走神間，竟不小心撞上他望過來的眼神。

那里面有些許疲憊，甚至一絲委屈。

我不明白。

他有什么可委屈的？

這條路，不是他自己選的嗎？

就在這時，林茵茵終于注意到了我。

女人的背脊瞬間挺直，抹去眼淚，收起脆弱，儼然一副沈太太的姿態(tài)。

“夏總，什么時候回國的？告訴敘白卻不告訴我？再怎么說，我們也算是舊識。”

她推了推身邊的女兒，指向我。

“這就是你夏阿姨，爸爸以前的戀人。她現(xiàn)在回來了，爸爸可能又不要我們了。”

“快，去求求夏阿姨，讓她把爸爸還給你，你難道還想和媽媽再流浪一次嗎？”

沈敘白猛地起身，“林茵茵，注意分寸！”

他的臉頰微微泛紅，不知是因憤怒還是難堪。

林茵茵做過不少不得體的事，但為著女兒，沈敘白大多忍了。

可這一次，她竟不顧場合，又一次撕開他竭力為女兒遮掩的出身。

我看著句句將我拖入渾水的她，輕輕笑了。

“沈老師，你這妻子選得真好，和你正相配?！?/p>

他的出身是他始終不愿觸及的隱痛。

而我竟當(dāng)面揭開了。

“夏梔，別這樣，你知道我會難受?！?/p>

他話音未落，林茵茵已側(cè)身擋在我們之間。

她又一次將女兒推向前。

小女孩沒站穩(wěn)，跌在地上，帶著哭腔重復(fù)母親的話：

“夏阿姨，求您別搶走爸爸，我不想當(dāng)沒有爸爸的孩子?！?/p>

你看，不止我在刺他。

連他的骨肉也在無意中刺傷他。

我忽然覺得釋然，彎腰扶起小女孩，替她撫平裙擺。

“別哭了，怎么和我家女兒一樣，動不動就掉眼淚?！?/p>

我看不見沈敘白的表情，卻聽見四周朋友倒抽冷氣的聲音。

他們想問，卻不敢在此刻開口。

沈敘白越過林茵茵，一把將我拉起身。

在場無人敢出聲。

“夏梔，你剛才說什么？”

我望向臉上已露出得色的林茵茵。

輕聲開口。

“我結(jié)婚了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