傘上的雨水匯成溪流時。

顧淮生終于從酒店里走了出來，只穿著一件剪裁合體的襯衫。

我親手為他定制的羊絨大衣，此刻正披在顧安安的肩上。

那抹溫暖的駝色在冷雨里格外扎眼。

她仰著頭，對顧淮生撒著嬌，嘴角帶著不諳世事的純真笑意。

顧淮生微微低頭聽著，神情專注又溫柔。

酒店門口的歐式壁燈將光暈灑在兩人身上。

像一對親密無間的父女。

我的出現(xiàn)，讓兩人的表情都出現(xiàn)了一絲微妙的變化。

我看著顧淮生被凍得有些發(fā)白的嘴唇：“您的衣服呢？”

顧安安攏了攏大衣，聲音軟糯地開口：“都怪我，禮服太薄了，爸爸怕我凍著，就硬要給我披上?！?/p>

她側(cè)過身，對著顧淮生俏皮地眨了眨眼。

“多虧了爸爸的大衣，也多虧了您幫我改的申請文書，耶魯?shù)恼猩僬f非常欣賞我的文筆呢?！?/p>

“這一個暑假您陪我練琴、輔導(dǎo)我功課，真是辛苦您啦，明天我一定好好給您彈一首您最喜歡的曲子?！?/p>

顧安安輕而易舉地把話題引向她的才華和努力。

也輕而易舉地，把我變成了那個不合時宜的闖入者。

她瞥了我一眼。

眼神深處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挑釁。

顧淮生皺了皺眉。

“下次多穿點，凍感冒了影響你的鋼琴比賽?！?/p>

“文書寫得還行，但離頂尖水平還有差距，別忘了明天要把剩下的幾篇都改完，后天就是截止日期了?！?/p>

顧安安臉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，但很快又恢復(fù)了甜美，乖巧地點頭：

“知道啦，有爸爸幫我，肯定沒問題的。”

她把大衣脫下來：“衣服很暖和，但外面太冷了，還是還給爸爸吧?！?/p>

“不用了?！蔽议_了口，語氣里沒有一絲波瀾。

“臟了，扔了吧?！?/p>

顧安安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。

顧淮生接過大衣穿上，抬眼看我：“你不是要去看你媽媽嗎？”

最后我們進了一家通宵營業(yè)的咖啡館。

顧淮生似乎很疲憊，他喝著咖啡，視線一直黏在手機上。

我一把奪過他的手機。

解鎖的瞬間，屏保就是他和顧安安在歐洲夏令營的親密合影。

我點開微信，置頂列表里，沒有我，卻有一個備注為“我的小公主”的顧安安。

我點開他的家庭相冊，最新一張，是我媽忌日這天，他給顧安安慶功時拍的。

備注是：“我的驕傲”。

兩人的合影里，姿態(tài)親昵，笑容默契。

某種程度上來說，他們更像一家人。

我指著那個命名問他。

顧淮生避開我的眼神，淡淡地說：

“安安年紀小，愛玩鬧。你跟她計較什么？”

他甚至懶得編一個像樣的理由。

“在我媽的忌日，去給你‘小公主’的未來鋪路？這也是為了我們家的未來？”

顧淮生眉頭一皺，“安安的申請很重要，關(guān)系到她能不能進耶魯音樂學(xué)院，她好了，你才能更好?！?/p>

他頓了頓，像是不太能理解。

“你為什么總是糾結(jié)這些無關(guān)緊要的細枝末節(jié)？”

又是這句。

我不想再費力去爭辯這到底是不是小事。

而是遞上準(zhǔn)備好的東西。

到底是我唯一的父親，我想，再給彼此最后一次機會。

盒子里是我們家唯一一張有過我的合影，是我媽還在世的時候。

照片上的我被她抱在懷里，我爸站在旁邊。

還有一封信。

如果他當(dāng)面拆開，我就再和他好好溝通一次。

顧淮生一怔。

“抱歉，今天安安的慶功宴很重要，，等過幾天我陪你去墓園?！?/p>

他接過。

指尖剛碰到盒子。

手機鈴聲就響了。

顧淮生的指尖立刻轉(zhuǎn)向了手機屏幕。

顧安安帶著哭腔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：“爸爸，我腳崴了……你能不能送我去醫(yī)院??？”

我冷冷地開口：“家里那么多傭人呢？你不會自己打120嗎？”

電話那頭沒有理會我，只有壓抑的啜泣聲，和一聲又一聲的“爸爸”。

顧淮生皺起眉，起身就要往外走。

“你在哪？別急，我馬上回來。”

我抓住了顧淮生的袖口：“一定要您去嗎？她不是小孩子了?！?/p>

他回過頭。

在咖啡館昏暗的燈光下。

我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是擔(dān)憂還是煩躁。

只聽到他的語氣里滿是焦急：“不要胡鬧，你什么時候能像安安一樣懂事……”

顧淮生頓了頓，像是在安撫我，又像是在敷衍我：

“盒子我回頭再看，我先把她送到醫(yī)院，很快回來?！?/p>

他起身時，裝著我們唯一合影的盒子被衣角帶到地上，摔得四分五裂。

他看都未看一眼，徑直沖出了咖啡館。

濕冷的風(fēng)灌了進來。

那一刻，我清楚地知道，一切都結(jié)束了。

給他發(fā)去了一條消息：“爸，從今以后，你的計劃，我不奉陪了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