藥湯沸騰不已，我的心卻冰涼到谷底。

“哎呦——好癢啊——”

屋內(nèi)傳來老媽的哀嚎聲，將我拉回了現(xiàn)實。

我將灶爐關(guān)火，立馬跑過去看她的動靜。

老媽坐在輪椅上，我剛一出現(xiàn)，就立馬和我對視上。

“怎么了媽？”

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，看到我第一時間就出現(xiàn)，她的表現(xiàn)竟然有一絲滿足。

可很快，就消失不見。

“幺兒，媽臉上好像有只蟲子在爬，你快幫媽打死它?！?/p>

說著，她還故意用唯一能動的頭湊近我，讓我看清她臉上在爬的小蟲子。

聽到有些熟悉的要求，我?guī)缀跏撬查g就想到了剛剛看到的那條評論。

當(dāng)初說我扇巴掌時，老媽就是這樣要求我。

她催促我快點打掉蟲子，我只能動作迅速地拿紙巾拍上去，把蟲子趕走。

當(dāng)時趕走蟲子，她也是流了眼淚。

當(dāng)時我一心以為她是被嚇到了，還有些愧疚地覺得是自己沒照顧好她。

可現(xiàn)在看到她的舉動，我心里不禁升起一個疑問，老媽她到底是不是故意的......

“你看我干什么，幺兒”

“動作快點啊，一會兒蟲子爬我耳朵里怎么辦！”

她說著，臉上又換上一抹黯然神傷。

“我知道了，你是不是覺得，媽給你添麻煩了?！?/p>

“媽也不想這樣......”

我沒有多余的表情，只是動手把她臉上的那只蟲拿下來，丟在地上。

動作迅速到就發(fā)生在幾秒之間。

沒預(yù)料到我是這樣的舉動，老媽臉上第一瞬間劃過的是震驚，隨即竟然閃出幾分不滿。

“誰讓你直接上手的？”

我卻反應(yīng)平淡：“這樣不是更方便嗎？”

“媽，藥水燒好了，要不要現(xiàn)在擦身子？”

許是對我剛剛的舉動不滿意，她臉色有些難看，沒有像以前一樣賣慘，而是冷著臉色：“不擦！”

說完又像是意識到什么一樣，換上一副可憐的表情。

“幺兒，媽想吃土雞蛋了......”

她饒有興致地看著我，似乎期待著我擺出不耐煩的神色。

可我只是默默用袖子擦去了鼻尖和人中密集的汗珠，眼珠平淡無波，暗黃的臉上沒有多余的情緒：“好，我這就去買。”

余光中，老媽似乎朝著監(jiān)控的方向看了一眼，神色有些失望。

我沒說什么，默默穿鞋出了門。

手機提示音響了，是大哥打來的電話。

“李小辛，你到底是怎么照顧媽的？”

“我剛剛看監(jiān)控，媽又在那自己一個人偷偷哭，你作為子女，難道就只知道出力嗎？你不知道媽本來就因為癱瘓了情緒脆弱，你老擺出那副死人臉給誰看呢？”

“我和你二哥三哥每個月給你生活費，就是讓你這么對媽的嗎？”

“就你這種連照顧人都不會的蠢貨，當(dāng)初讓你把工作辭了就是對的，你連咱媽都照顧不好，你能做啥？”

“早知道當(dāng)初給你的生活費都用來請護工好了，至少還能給咱媽照顧的服服帖帖的?！?/p>

我聽到這話，始終繃成一條線的情緒終于在這一刻崩斷。

淚水瞬間從眼眶噴薄而出，我?guī)缀跏潜罎⒌卮蠛鸫蠼械溃骸澳蔷驼野?！?/p>

“當(dāng)初我不是說了請護工，是你們非說外人照顧不放心，讓我辭掉工作，專心在家照顧媽?！?/p>

“這么多年，你們管過媽一回嗎？”

“你知道我為了照顧媽，連一點點自己的休息時間都沒有嗎？”

“你們知道每天吃不好睡不好，時刻提心吊膽的感覺是什么樣嗎！”

所有的情緒像是找到了一個宣泄口，被我一口氣吐了出來。

路過的人頻頻朝我的方向看過來，仿佛在看一個情緒不穩(wěn)定的瘋子。

可我真的覺得自己快瘋了，被所有人逼瘋！

往常我愚孝，體諒大哥他們在外辛苦掙錢，每次他們打電話來質(zhì)問我，指責(zé)我，我都是默默的消化自己的負面情緒。

可這次，我真的不想再忍了。

聽完我?guī)捉埔舻目卦V，大哥沉默半晌，只丟下一句不可理喻就直接掛了電話。

很快，我最近查看的賬號更新了一條視頻。

大哥將我和他剛剛的通話錄音和監(jiān)控視頻放出來，配文——【做大哥的是真的難，關(guān)心也不行，出錢也不行，就算做得面面俱到，小妹還是不滿，真不知道給小妹發(fā)錢讓她照顧老媽是對是錯?！?/p>

錄音里的我，被塑造成了徹頭徹尾的瘋子。

評論區(qū)飛快地刷起來。

【號主有什么錯？難不成你指望這種沒良心的東西出生活費來照顧母親嗎？】

【她還崩潰上了！難道她以為在外面上班就輕松了嗎？】

【本來就是啊，光照顧人有什么用，她活那么大歲數(shù)了，難道不知道照顧老人的情緒也很重要嗎？】

【也真是沒良心，對自己親媽都能冷漠成這樣，搞得老人提起要求都得小心翼翼的看你的臉色?！?/p>

【哥哥們辛苦掙錢，還故意給自己收拾成這個挫樣，還在通話里哭，她怎么好意思哭的，不就是個人前賣慘，人后霸凌自己親媽的主嗎？】

我坐在小區(qū)公園的長椅上，淚水糊滿了手機屏幕，干枯的手指生澀地劃著評論。

他們又知道什么呢？

媽媽想吃的土雞蛋是要我倒兩班車，坐二十幾站的公交才能到的郊區(qū)農(nóng)場，買最新產(chǎn)的散養(yǎng)土雞蛋。

他們口中老媽輕飄飄的一句話，是要我耗盡體力才能滿足的事。

而這樣的事情，每天都在上演。

我每天睡眠最多只有四小時，我連活著的力氣都快沒有了，卻要成為他們口中的二十四孝好女兒嗎？

我真的要一輩子都過這種暗無天日的生活嗎？

外面的太陽毒辣，曬得人渾身是汗。

可我整個人卻平靜的出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