飛機剛行駛平穩(wěn)，乘客就鬧著要在三萬英尺高空開窗通風(fēng)。

他自稱是身心靈導(dǎo)師，嫌棄機艙里的負(fù)能量影響了修行。

我警告他再鬧就讓空警對他采取強制措施。

他卻笑著對我說：「小姑娘，別用規(guī)則束縛你的靈魂。你看，我這不是成功了嗎？」

他說這話時，正躺在ICU里，半片飛機殘骸插在他胸口。

......

記憶被扯回那趟要命的航班。

我職業(yè)生涯的倒數(shù)第三次飛行。飛完這個月，我就退休，告別藍(lán)天。

一切本該順順當(dāng)當(dāng)。

頭等艙名單上，「陳東」這名字旁邊，被地勤拿紅筆畫了三個圈，標(biāo)注著「VVIP」。

同事湊過來八卦：「燃姐，就是那個特火的網(wǎng)紅，教人冥想、吸收宇宙能量那個。」

我點了下頭。

在我這兒，乘客就兩種：守規(guī)矩的，和不守規(guī)矩的。

陳東，顯然想當(dāng)?shù)谌N。

飛機滑行，廣播里循環(huán)播放：「請關(guān)閉所有電子設(shè)備，或開啟飛行模式?！?/p>

整個頭等艙都安安靜靜。

除了陳東。

他的手機明晃晃地支在小桌板上，正在直播。

一個戴金絲眼鏡的女人，叫蘇芮，是他的大弟子，正殷勤地舉著補光燈。

我走過去，扯出一個標(biāo)準(zhǔn)微笑：「陳先生，飛機要起飛了，麻煩關(guān)下手機?！?/p>

陳東眼皮都沒抬，對著屏幕侃侃而談：「家人們，看見沒？這就是規(guī)則的禁錮。他們想切斷我們和信息的連接，因為自由的信息會稀釋他們對我們的控制?！?/p>

他直播間里一堆人叫好。

蘇芮抬起頭，用一種看化石的眼神看我：「這位女士，你可能不懂，陳老師在給上萬人賦能，這比一架飛機起飛重要多了?！?/p>

我臉上的微笑弧度不變。

手一伸，直接按滅了他的手機屏幕。

黑了。

陳東這才賞臉看了我一眼，眼神里淬著毒。

「你在干什么？」

「履行我的職責(zé)?！刮沂栈厥?，語氣平平，「你如果拒絕配合，我現(xiàn)在就通知機長，讓機場警察來判斷你適不適合上天?！?/p>

我聲音不大，但每個字都砸在地上。

旁邊幾個明顯是他信徒的乘客，臉色已經(jīng)不好看了。

蘇芮趕緊出來和稀泥，笑著對陳東說：「老師，別跟凡人計較。等飛穩(wěn)了，咱們再跟家人們聊宇宙?！?/p>

她又轉(zhuǎn)向我，皮笑肉不笑：「乘務(wù)長是吧？我們老師脾氣好，不代表我們團隊沒脾氣。你的工號，我記下了?！?/p>

我懶得理她，只盯著陳東。

「陳先生，你的決定？」

他盯了我?guī)酌?，突然笑了?/p>

那是一種自以為看透一切的、高高在上的笑。

「行，我配合。順應(yīng)，也是修行?！?/p>

他慢悠悠收起手機。

我轉(zhuǎn)身就走，背后飄來他不大不小的聲音，像是說給他身邊的人聽，又像是說給我聽。

「你看，一個被規(guī)則異化的靈魂，多可悲。能量場都是灰色的。」

我腳步?jīng)]停。

呵，神棍。

飛機平穩(wěn)了。

頭等艙開始送餐。

陳東什么都不要，就要了杯檸檬水，然后開始了他的表演。

他閉著眼，雙手合十，嘴里念念有詞。

「感受這金屬牢籠的震動......吸入這循環(huán)的空氣，吐出你內(nèi)心的濁氣......」

蘇芮和那幾個信徒，立馬跟著進入狀態(tài)，神神叨叨的。

整個頭等艙，被他們搞得像個傳銷窩點。

一個商務(wù)大哥被吵得直皺眉。

我只能再次走過去。

「陳先生，這里是公共空間，請保持安靜?！?/p>

陳東睜開眼，目光里全是普度眾生的光。

「小姑娘，你錯了。我不是在吵鬧，我是在凈化。你沒感覺到嗎？這個空間里充滿了焦慮、恐懼的負(fù)能量?！?/p>

他手一指旁邊的商務(wù)大哥：「你看他，眉頭緊鎖，事業(yè)不順?！?/p>

又一指我：「你，眼神麻木，被這身制服困住了。你的人生，需要一場突破?！?/p>

我真想給他一巴掌。

「我的人生不需要你指點?，F(xiàn)在，請你閉嘴?！刮业恼Z氣冷了下來。

蘇芮立馬炸了，站起來擋在我面前。

「你怎么又來了？我們老師免費給大家療愈磁場，這是多大的福報？你不感恩就算了，還一再打擾？」

「福報？」我看著她，「我的職責(zé)是保證客艙秩序。你們的行為叫滋擾，再繼續(xù)，我就發(fā)警告單。」

「警告？」蘇芮像是聽見了天大的笑話，「我們老師的課，一票難求！你居然要警告我們？」

就在這時，機身猛地一顛。

氣流。

杯子里的水灑了出來，廣播響起：「女士們，先生們，我們遇到了不穩(wěn)定氣流，請您回到座位，系好安全帶?！?/p>

我立刻扶住座椅，開始巡查。

「請坐好！系好安全帶！」

大部分乘客都很配合。

除了陳東和他的信徒。

飛機顛得像篩糠，陳東非但沒坐好，反而解開了安全帶，站了起來。

他張開雙臂，一臉陶醉。

「來了！宇宙的能量來了！家人們，不要恐懼！這是地球母親在擁抱我們！解開束縛，去感受這偉大的力量！」

我耳朵沒出問題吧？

「陳東！你瘋了！給我坐下！」我吼道。

飛機又是一個猛烈的下墜，失重感讓全機艙的人都在尖叫。

陳東，他居然在搖晃的過道里，開始「冥想行走」。

他的信徒們，非但不怕，反而開始喝彩。

蘇芮更是激動地拿出手機對著他拍。

「看見沒！這就是宗師！真正的大師，敢于直面自然的偉力！」

更要命的是，真有兩個信徒，被她煽動得解開安全帶，也想站起來。

瘋了，全他媽瘋了。

「都給我坐下！」我撲過去，一把按住其中一個男的，「想死嗎！」

飛機還在劇烈搖晃。

我直接按下呼叫鍵，接通駕駛艙。

「機長，頭等艙有乘客嚴(yán)重擾亂秩序，請求支援?！?/p>

兩名空警很快趕到。

陳東被強行按回座位，用約束帶捆了個結(jié)結(jié)實實。

他看著我，眼神里全是憐憫。

「小姑娘，你今天用規(guī)則捆住了我的身體，但你捆不住我的精神。總有一天，你會明白，真正的強大，是超越規(guī)則。」

我冷冷地看著他。

「我只知道，你這行為，在地上是作死，在天上是謀殺?！?/p>

氣流總算過去了。

我以為，這已經(jīng)是他作妖的極限了。

我錯了。

一個小時后，他用行動告訴我，人的愚蠢，是沒有上限的。

一個小時后，我回到頭等艙。

氣氛很詭異。

陳東被綁在椅子上，卻像個得道高僧。

蘇芮和那幾個信徒圍著他，像在聽什么真經(jīng)。

看到我，蘇芮眼里閃過一絲挑釁。

我懶得理她，走到陳東面前。

「陳先生，接下來的航程，你都得保持這個狀態(tài)。」

他緩緩睜眼，答非所問。

「你聞到了嗎？」

我皺眉：「聞到什么？」

「恐懼的味道。」他深吸一口氣，表情夸張，「剛才的顛簸，讓恐懼的雜質(zhì)充滿了整個機艙。必須凈化?！?/p>

我心里咯噔一下。

「你想干什么？」

他沒回答我，而是看向他的信徒，聲音不大，卻極具煽動性。

「靈魂的凈化，需要最純凈的能量。而最高頻的能量，來自三萬英尺高空的風(fēng)?！?/p>

那一瞬間，我全身的血都涼了。

他想開門！

「陳東！」我的聲音都變了調(diào)。

他卻對我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，然后高聲喊道：

「孩子們，是時候了！讓我們打破牢籠，為這個空間，引入來自天堂的新鮮空氣！」

話音未落，他被捆住的身體，突然爆發(fā)出驚人的力量。

「咔噠」幾聲，約束帶竟然被他掙斷了。

空警反應(yīng)過來，立刻撲上去。

晚了。

他的目標(biāo)是離他最近的緊急出口！

他像頭瘋牛，撞開所有人，直奔那扇死亡之門。

「攔住他！」

我聲嘶力竭地吼著，和空警一起沖過去。

乘客們發(fā)出驚恐的尖叫。

整個機艙亂成一鍋粥。

陳東的手，已經(jīng)摸到了緊急出口的手柄。

他的臉上，是朝圣般的狂熱。

「凈化吧！這個污濁的世界！」

他高喊著，猛地向下一拉。

我離他不到兩米。

我清楚地看到，手柄被拉了下來。

下一秒，是震耳欲聾的巨響。

轟——！

門炸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