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末的早上，老公在陽臺上長吁短嘆：

“老婆，你有沒有覺得，隔壁新來的蘇小姐，一個人撐得太辛苦了？”

我端著咖啡走過去：“此話怎講？”

他指了指隔壁的院子：“你看她，老公剛走，一個人拉扯孩子，連個燈泡都要自己踩著凳子換?！?/p>

我順著他的目光望去，那位蘇小姐穿著真絲睡裙，身姿曼妙，正柔弱地沖著這邊微笑。

不等我說話，他一臉沉痛：

“我想，我們幫她把房貸還清，再把她女兒的留學(xué)費(fèi)用全包了?！?/p>

“每個月再給她十萬生活費(fèi)，就當(dāng)鄰里之間互相扶持?！?/p>

他說完，用一種“我很善良吧”的眼神看著我。

“反正我們家不差這點(diǎn)錢，就當(dāng)積德行善了?！?/p>

我靠在欄桿上，吹了吹清晨的涼風(fēng)：

“干脆你搬過去入贅吧，這樣就能二十四小時貼身照顧了，你覺得呢？“

1

“我不覺得！”他臉色瞬間漲紅，“沈玥，你說話能不能別這么刻??？”

“同樣作為鄰居，你就不能對蘇清的遭遇多一點(diǎn)同情？”

我好笑地看著陸澤：“你在我爸公司當(dāng)藝術(shù)總監(jiān)，拿著七位數(shù)的年薪，是不是覺得吃軟飯吃多了，現(xiàn)在想資助別人找存在感？”

他被我堵得一滯，旋即強(qiáng)詞奪理：“我是在說人性中最基本的善意，你難道一點(diǎn)都沒有？”

我果斷地?fù)u頭：“我不是慈善家?！?/p>

作為沈氏集團(tuán)的未來掌舵人，泛濫的善心是我最先需要摒棄的東西。

“要么讓她從我們隔壁搬走，要么我們離婚，你選?！?/p>

話已經(jīng)說到了這個地步。

他該清楚，我是在給他機(jī)會自己處理干凈。

如果需要我來動手，他只會輸?shù)酶鼞K。

他卻猛地一拳砸在欄桿上：“就因?yàn)槲蚁霂蛶袜従?，你就要用離婚威脅我？”

“是不是因?yàn)槲曳艞壛水嫯?，進(jìn)了你家的公司，我就活該一輩子被你看不起？”

“難道我作為你的丈夫，連支配自己財(cái)產(chǎn)的權(quán)利都沒有？”

他一向以溫文爾雅的藝術(shù)家自居。

哪怕是畫廊開業(yè)當(dāng)天被評論家貶得一文不值，他也沒有如此失態(tài)。

我看著他：“所以你選她，是嗎？”

他嘴唇緊緊抿著，用冰冷的目光和我對峙。

蘇清突然端著一盤點(diǎn)心出現(xiàn)在我們院門口，怯生生地開口：“陸太太，我、我想說，您可能誤會陸先生了。”

“他溫文爾雅，才華橫溢，我這種殘破的人生，能和他說上幾句話，都覺得是奢望?！?/p>

“我丈夫早逝，還帶著個女兒，哪里還敢奢求什么呢？”

她身上那件藕粉色的真絲睡裙，領(lǐng)口開得恰到好處，顯出一段白皙的脖頸。

我想起陸澤畫室里那個新添的石膏像。

那個哀婉的古典女神，五官幾乎和蘇清一模一樣。

還有他最近的畫作，背景里反復(fù)出現(xiàn)的，不就是隔壁那座開滿薔薇的庭院嗎？

我冷笑一聲，盯著陸澤：“蘇小姐問你圖她什么呢？”

“我?guī)湍慊卮穑菆D她柔弱，圖她貌美？圖她這副死了丈夫、孤苦無依的可憐相？”

還是，我頓了頓，“圖她能滿足你那點(diǎn)可悲的救世主心態(tài)？你自己的畫一幅都賣不出去，就想著去拯救別人的悲慘人生？”

“沈玥！”陸澤驚慌地看了一眼蘇清，沖過來想捂我的嘴，聲音從牙縫里擠出來。

“我的畫賣不出去，是我堅(jiān)持藝術(shù)的純粹性，你非要把這件事掛在嘴邊羞辱我嗎？”

2

我用力甩開他的手，譏諷地挑眉：“你是怕蘇清知道了，會看不起你這個落魄畫家吧？”

他眼神閃躲：“這是我作為藝術(shù)家的堅(jiān)持，跟你這個商人說不通?！?/p>

“而且你不是已經(jīng)動用關(guān)系，幫我聯(lián)系了年底的美術(shù)大展嗎？”

“我相信我的才華一定會被認(rèn)可，我們會有更好的未來，又何必去嫉妒別人的生活？”

話音剛落，蘇清故作天真地開口：“就、就是我總聽人說，陸先生是當(dāng)代的梵高，只是暫時沒遇到伯樂。”

“我雖然不懂畫，但是每次看到陸先生的作品，都覺得心里特別寧靜?！?/p>

她臉頰微微泛紅，“我總覺得，要是我，就算再苦再難，只要能每天看到這樣的畫，也就滿足了?！?/p>

陸澤眼中閃過一絲光亮，卻又被他強(qiáng)行壓抑下去。

他生硬地?fù)ё∥业募绨?，刻意和蘇清拉開距離：“清清，別再說了?！?/p>

“就算我的畫一輩子都得不到認(rèn)可，沈玥也是我唯一的知音和妻子?！?/p>

這話說得。

倒像是我阻礙了他藝術(shù)道路的發(fā)展。

只要換成蘇清，他就能成為梵高。

我突然感到一陣生理性的反胃。

一個月前，我為了幫他爭取美術(shù)大展的資格，陪著一群油膩的評委喝到胃出血。

而他卻背著我，悄悄幫新搬來的蘇清修好了整個院子的籬笆。

回到家，蘇清“碰巧”送來了她親手煲的湯。

對飲食百般挑剔的陸澤，竟然連喝了三大碗。

他前幾天在拍賣會上拍下的那支古董鋼筆，我以為是送我的紀(jì)念日禮物，現(xiàn)在卻出現(xiàn)在了蘇清的畫稿旁。

他每晚都在畫室待到凌晨，說是為了尋找靈感，像是怕我打擾了他。

我深吸一口氣，指著蘇清：“陸澤，我最后問你一次，你確定要為了她跟我鬧？”

他不耐煩地?fù)]開我的手：“有完沒完？我都已經(jīng)說得很清楚了！”

“你非要這樣咄咄逼人，無事生非，把我的藝術(shù)追求踩在腳下才開心是嗎？”

我的手肘撞在門框上，一陣尖銳的疼痛讓我倒抽一口涼氣。

陸澤翻了個白眼，煩躁地走過來扶我：“行了，別演了，你那副刀槍不入的樣子，裝給誰看？”

大學(xué)時，他被校外的小混混堵在巷子里。

是我拎著畫板沖上去，把人砸得頭破血流，自己手臂骨折，還笑著對他說沒事。

最后落下一個“金剛芭比”的名聲。

現(xiàn)在，這成了他嘲笑我的資本。

我躲開他的手：“別碰我，臟?！?/p>

他臉色一僵，手在半空握成了拳：“你今天是非要找茬是吧？”

“話我說完了，有她沒我?！?/p>

撂下這句話，我轉(zhuǎn)身進(jìn)屋。

陸澤剛想跟進(jìn)來，蘇清卻突然低聲啜泣起來：“我就知道，從來沒有人會真的喜歡我。他們都說我太敏感，太脆弱，像個累贅?！?/p>

“所以我丈夫一走，家里所有親戚都躲著我。”

“公婆罵我是掃把星，克死了他們的兒子，連我女兒都覺得我沒用，只會哭?！?/p>

“現(xiàn)在連陸太太都這么討厭我，因?yàn)槲易屇銈兎蚱蕹臣?，我還不如跟著我先生去了算了?！?/p>

她說完，轉(zhuǎn)身就朝著院子里的假山撞過去。

陸澤慌忙沖過去抱住她，眼里的心疼幾乎要滿溢出來：“清清，你別這樣。我從來沒覺得你脆弱?！?/p>

“你不敏感，真的，你很有靈氣?！?/p>

蘇清破涕為笑：“真的嗎？”

陸澤伸手拂去她臉上的淚珠，故意放大了音量：“當(dāng)然，不像有些人，整天板著一張撲克臉，腦子里只有合同和報(bào)表，一點(diǎn)生活情趣都沒有，誰會喜歡？”

蘇清噗嗤一聲笑出來，瞟了我一眼：“陸先生，太太好像就是你說的這樣誒?！?/p>

“我第一次見她，她穿著一身筆挺的職業(yè)套裝，氣場比男人還強(qiáng)，我差點(diǎn)以為她是你們家的司機(jī)?！?/p>

陸澤也跟著笑起來：“偷偷告訴你，我那些藝術(shù)家朋友私下都叫她‘水泥做的女人’。”

我的腳步猛地頓住。

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，我抓起玄關(guān)上的一個水晶擺件，就朝著他們砸了過去。

“陸澤，帶著你的知音滾出我的房子！”

3

“啊！”蘇清嚇得發(fā)出一聲尖叫。

陸澤一把將她攬進(jìn)懷里，水晶擺件重重地砸在他的后肩上。

他卻下意識地先穩(wěn)住蘇清的身體，生怕她受到一絲驚嚇。

“沈玥！你是不是瘋了！”

他猛地轉(zhuǎn)過身，眼眶通紅：“我沒天分，沒背景，成了你家的上門女婿！你平時對我頤指氣使、冷嘲熱諷，我都認(rèn)了！但你不能傷害無辜的人！”

“清清是我見過最純粹、最干凈的女人！她的人生已經(jīng)那么不幸了，你為什么還要用你那骯臟的勢利眼去揣度她！”

他越說越激動，語氣也越來越冷：“在我心里，你這種渾身銅臭味的商人，連她的一根頭發(fā)絲都比不上！”

字字誅心，句句見血。

他沒有背景，懷才不遇。

當(dāng)年我力排眾議，不顧父母的反對，毅然決然地嫁給了他。

代價是三年內(nèi)，我必須將家族一個瀕臨破產(chǎn)的子公司扭虧為盈。

那三年，我每天只睡四個小時，把自己活成了一臺不知疲倦的機(jī)器，拼光了所有力氣。

我做到了。

可如今他說我是商人，看不起我。

還和別的女人一起嘲笑我是“水泥做的女人”。

我像失控了一樣，沖進(jìn)他的畫室，用裁紙刀劃破了那個像蘇清的石膏像。

抓起手邊所有能抓到的東西，畫框、顏料、臺燈，狠狠地朝他們?nèi)舆^去。

他緊緊護(hù)著蘇清，輕易地閃躲著。

“沈玥，這些年我在沈家看人臉色早就受夠了！我有才華，我是被埋沒的天才！”

“你真以為我非得靠你家的關(guān)系才能辦畫展？告訴你，國外想簽我的畫廊多的是！”

“你要是再這樣發(fā)瘋，這婚離就離！到時候后悔的人絕對是你！”

我用力抓住門框，穩(wěn)住自己的身體：“隨便你！”

蘇清躲在他懷里瑟瑟發(fā)抖：“陸先生，夫妻之間哪有不吵架的。太太脾氣是強(qiáng)勢了點(diǎn)，但你多讓讓她就過去了?！?/p>

“離婚對女人的名聲不好的，會被人指指點(diǎn)點(diǎn)的，就像我這樣?！?/p>

陸澤冷笑一聲，看都懶得再看我一眼：“我管她，她自作自受。不是所有女人，都值得被男人捧在手心！”

一股難以言喻的疲憊感突然席卷而來。

我松開手，沉默地轉(zhuǎn)身上樓。

陸澤死死地盯著我的背影，似乎沒想到我會這樣平靜地走開。

他心里莫名有些發(fā)慌，想開口叫住我。

蘇清的手機(jī)卻響了。

“什么？瑤瑤在學(xué)校暈倒了？”

“好、好，我馬上就去醫(yī)院?！?/p>

掛斷電話，蘇清急得眼淚都出來了：“陸先生，瑤瑤被送到醫(yī)院了，怎么辦？”

陸澤臉色驟然一變：“瑤瑤？昨天在畫室不還好好的嗎？”

“我陪你一起去！”

聽著他和蘇清甩門而出的聲音。

我再也支撐不住，沿著墻壁滑坐在地上。

他和蘇清的關(guān)系，已經(jīng)到了把她的女兒帶回自己畫室的地步了？

還是說，那個所謂的“丈夫早逝”，根本就是個謊言？

想到這，我死死地咬住嘴唇，撥通了助理的電話。

“小陳，幫我查一下隔壁的蘇清。”

“查什么？她有什么問題嗎？”

“我懷疑，她丈夫還活著?！?/p>

助理驚呼出聲：“您確定？她不是還辦過追悼會嗎？”

我像是被瞬間抽走了所有力氣，喉嚨發(fā)緊：“蘇清說，她丈夫是出海死的，尸骨無存?！?/p>

4

說出這句話，連我自己都覺得可笑。

這種電視劇里才會出現(xiàn)的狗血橋段，卻讓我心頭莫名地沉重。

“小陳，公司年底的合作方里，是不是有馬丁美術(shù)館？”

“陸澤心心念念的那個大展，就是他們主辦的吧？”

“這幾年美術(shù)館的賬目好像不太干凈，你把資料整理一下，發(fā)給稅務(wù)部門?！?/p>

助理愣了一下，小心翼翼地問我：“沈總，您還好嗎？”

不好。

很不好，心痛得像是被鈍刀子來回切割。

但我絕不允許我的感情里出現(xiàn)一絲一毫的欺騙。

如果有，就徹底毀掉。

“小陳，幫我找最好的離婚律師，我要陸澤凈身出戶，這不難?！?/p>

我們這樣的家庭，婚前協(xié)議是標(biāo)配。

可我沒讓陸澤簽。

我總天真地以為，他愛的是我的人，不是我的錢，更不會背叛我。

現(xiàn)在想來，是我太高估了愛情，也太低估了人性。

做完這一切，陸澤發(fā)來了消息。

“老婆，我剛才說的都是氣話，你別放在心上?！?/p>

“瑤瑤是急性肺炎，今晚我得在醫(yī)院守著?！?/p>

“其實(shí)我也很想回家，但瑤瑤才七歲，一直抓著我的手不放，我實(shí)在不忍心離開。”

我快速地打下兩個字：“與我無關(guān)。”

“明天過來收拾你的東西，搬出我的家?！?/p>

他回復(fù)了一個巨大的問號。

“沈玥，你非要這么絕情是嗎？非要把我推到別的女人身邊你才滿意？”

“好，我成全你！”

我頓了頓，回復(fù)：“結(jié)婚那天我說過，背叛我的下場會很難看，你還記得嗎？”

那是在我們的婚禮上。

他為我戴上戒指，眼中像是盛滿了整個宇宙的星光，無比堅(jiān)定地對我說：“沒有背叛，除非我死?！?/p>

而現(xiàn)在。

屏幕上只剩下一個冰冷的紅色感嘆號。

他把我拉黑了。

但很快就有一個新好友申請，是蘇清。

她發(fā)來一段視頻。

畫面里，陸澤正坐在病床邊，溫柔地給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削蘋果。

他手法笨拙，卻極有耐心，孩子滿眼依賴地看著他。

父慈女孝。

我回復(fù)：“你想證明什么？”

蘇清秒回：“陸太太，您不覺得瑤瑤和陸先生的氣質(zhì)特別像嗎？都帶著一股憂郁的藝術(shù)氣息?！?/p>

“不像。”

我只信我查到的事實(shí)，用不著她在這里旁敲側(cè)擊。

第二天，沈氏集團(tuán)年度慈善晚宴。

我作為主持人需要致辭。

助理順便把查到的資料遞給了我。

翻看著文件，我的手控制不住地顫抖。

蘇清的丈夫，陳家明，根本沒死。

他是一個職業(yè)賭徒，欠下了巨額賭債，正在澳門的某個地下賭場躲債。

蘇清所謂的“丈夫早逝”，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。

她接近陸澤，不過是把他當(dāng)成了新的提款機(jī)。

陸澤每個月都會背著我，給她轉(zhuǎn)一筆不小的“生活費(fèi)”。

那筆錢，全都流向了陳家明的賬戶。

直到半個月前，她算準(zhǔn)了我們這片富人區(qū)的房子有空缺，帶著女兒搬了進(jìn)來。

以一個柔弱無助的寡婦形象。

我腦子里一片空白，語氣卻冷靜得可怕：“小陳，現(xiàn)在陸澤是不是正在跟嘉賓們推銷他的畫？”

“今晚的慈善拍賣，是不是有一幅他的壓軸作品？”

“現(xiàn)場是不是有幾十家媒體，全程在線直播？”

助理愣愣地點(diǎn)頭：“您問這個做什么？”

“砸場子?！?/p>

我吐出三個字，徑直朝著宴會廳走去。

宴會廳內(nèi)，陸澤正意氣風(fēng)發(fā)地站在他的畫作前。

他身旁是穿著一身白色禮服，扮作名媛的蘇清。

蘇清和陸澤親密地挽著手臂，在他耳邊低語：“陸先生，您是真正的藝術(shù)家，您就是我的信仰?！?/p>

后排有人倒吸一口涼氣，仿佛撞破了什么驚天秘密。

陸澤卻毫不在乎。

他微微勾起嘴角，嘴唇似有若無地擦過她的發(fā)絲：“你也很美，今晚的你，就是我的繆斯?！?/p>

說完，他看向站在臺下陰影中的我，目光里帶著毫不掩飾的挑釁。

我勾了勾唇，緩步走上舞臺。

“拍賣開始前，請大家先欣賞一段，關(guān)于我們壓軸畫作作者的‘藝術(shù)人生’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