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清晨。

我是被一陣心悸驚醒的，掙扎著起身想找蕭玄。

他正端坐在窗邊，慢條斯理地擦拭著他的長劍。

案上信鴿撲騰，男人眉眼間盡是笑意。

我喚了他數(shù)聲，他才抬眼。

見我臉色蒼白，他皺了皺眉，走過來扶我坐下，手指卻冰冷地搭在我的脈門上。

“夫人，今日我不能陪你了，圣上恩準(zhǔn)婉兒去皇家馬場挑一匹良駒，我需得陪同?！?/p>

他語氣淡然，仿佛昨夜的沖突從未發(fā)生。

他總是如此，將我的所有情緒都擱置不理。

似乎只要不聞不問，一切便能煙消云散。

心痛讓我下意識握緊他的手，可他另一只手仍在摩挲劍刃，全然未曾理會我。

府外傳來林婉兒清脆如銀鈴的呼喊：

“玄哥哥，你好了沒有，爹爹在等我們呢！”

蕭玄立刻抽身，收劍入鞘便朝外走去。

我跌坐在榻上，手臂碰落了他書案上的一摞文書。

數(shù)封信件赫然滑落。

我不自覺地?fù)炱?，只看了一眼，便渾身冰冷?/p>

“云汐矯作，早已厭煩，若非為楚家藥方，斷不會留她至今?！?/p>

“婉兒不必?fù)?dān)憂，待藥方到手，便是你做將軍夫人之時。”

“你若肯喚我一聲好夫君，這天下都是你的?！?/p>

另一封是林婉兒嬌俏的字跡：

“今日不談那個礙事的女人，玄哥哥說送我一匹汗血寶馬當(dāng)賀禮，本姑娘要馳騁天下，逍遙快活！”

“現(xiàn)在你的就是我的了，我令你今天不準(zhǔn)帶家眷！”

此時，副將的聲音從門外傳來：

“將軍，我可見婉兒姑娘備好了騎射勁裝，那身段......嘖嘖，今日到底誰是獵物啊？”

副將進(jìn)門看是我，一時立?。?/p>

“夫人......”

仿佛一桶冰水澆下，我冷得無法呼吸。

原來如此，他身邊的親信，早已將她視作主母。

剛嫁入將軍府時，每個人都對我恭敬有禮。

是我錯把他們的規(guī)矩當(dāng)成了真心。

他們本就是蕭玄的銅墻鐵壁，而我，永遠(yuǎn)是那個攻不破城墻的局外人。

心口絞痛加劇，我顫抖著將信紙收好。

蕭玄返回取佩劍時，我已經(jīng)痛得蜷縮在軟榻上。

他視若無睹，急著離開。

“夫人，婉兒的兄長們也要同去馬場，你身體不適，跟著他們也玩不到一處，就別去自討沒趣了?！?/p>

我面無血色，抓住他的衣擺：

“我心口疼，能不能請?zhí)t(yī)來看看？”

明知答案還要再問，是我留給他最后的體面。

他若執(zhí)意要走，那我連這段婚姻也不要了。

僵持間，林婉兒在門外嬌聲催促：

“玄哥哥快些呀，馬兒都等急了！”

蕭玄猛地甩開我，滿臉不耐。

“裝什么？方才不還中氣十足？最煩你用病痛邀寵?！?/p>

我被他甩得撞在桌角，心也徹底沉入谷底。

門外的林婉兒走了進(jìn)來，親昵地挽住蕭玄的臂彎：

“哥哥何必動怒！嫂嫂金枝玉葉，身子嬌弱些，總想著有人圍著她轉(zhuǎn)，鬧點(diǎn)脾氣怎么了？”

蕭玄冷哼，語氣盡是不屑：

“她若有你半分懂事，我也不至于如此心煩。”

他目光落在林婉兒的發(fā)髻上，極為熟稔地伸手為她扶正一支金釵。

“小糊涂蛋！歪了都不知道嗎？”

林婉兒享受地側(cè)過頭，笑聲清脆：

“輕點(diǎn)，弄疼我了?！?/p>

蕭玄順勢在她發(fā)間輕撫，笑得寵溺：

“哪有？明明就幾根毛?！?/p>

嬉笑聲中，他們消失在了院門外。

我直接喚來心腹，將一封信交給他：“立刻送去太醫(yī)院，交到慕容瑾手上。”

那頭很快有了回信，只有一個字：

“好”

蕭玄不知道，慕容瑾是我的竹馬。

二十載的君子之交，何為坦蕩，何為分寸，我比誰都清楚。

而與蕭玄八年夫妻，從兩情相悅到舉案齊眉。

我要親眼去見證，這段情分究竟是從何處開始腐爛。

......

秋風(fēng)蕭瑟。

皇家馬場內(nèi)，歡聲笑語響成一片。

我戴著紗笠，隱在不遠(yuǎn)處的觀景臺后。

看著林婉兒穿著一身火紅的騎裝，與僅著單衣的蕭玄共乘一騎。

他們正在玩馬背傳花的游戲。

林婉兒故意將花朵銜在唇間，蕭玄俯身數(shù)次都未能取下，卻頻頻落在林婉兒臉頰。

“將軍輸了！該罰！”

有人起哄：“不如將軍當(dāng)眾對一人許下承諾？就婉兒姑娘如何？”

林婉兒嬌嗔著倒在蕭玄懷里，粉拳輕捶他的胸膛：

“哎呀，你們好壞！”

又有人喊：“都到這份上了，許諾有什么趣味？”

“婉兒姑娘當(dāng)時試藥，究竟是何等兇險？說給弟兄們聽聽，也讓我們感念姑娘的恩情！”

眾人嬉鬧著，林婉兒忽然媚眼一挑：

“看我的！猴兒偷桃！”

蕭玄敏銳地側(cè)身躲過，笑罵：

“無法無天了你！”

玩鬧間，他不慎扯到了她騎裝的腰帶，抬手一拽。

衣帶應(yīng)聲而開！

在林婉兒的驚呼聲中，蕭玄幾乎是本能地將她整個人圈進(jìn)懷里，用披風(fēng)裹住，對所有人喝道：

“都轉(zhuǎn)過身去，不許看！”

秋風(fēng)卷起落葉。

他溫柔地為她整理衣衫，指尖拂過她微敞的領(lǐng)口。

隨即環(huán)住林婉兒纖細(xì)的腰肢。

四目相對，火花四濺。

那一刻，我親眼看著我信賴多年的夫君，轟然崩塌成我認(rèn)不出的模樣。

而我披著厚厚的斗篷躲在暗處，像一只見不得光的老鼠，窺探著別人的情深義重。

可悲地看著我孩子的親生父親，那樣自然地維護(hù)著另一個女人。

身旁的慕容瑾?dú)獾靡锨袄碚摚晃宜浪览　?/p>

猶豫再三，我讓侍女放出了一只信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