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，我一襲素衣踏入宮宴。

剛?cè)霃d中，便聽見一聲嬌笑：

“大才女可算來了?！?/p>

楊寧婉搖著團扇走近，將我上下打量。

“聽說你燒壞了腦子，如今可還認得這滿園春色？婉兒真替姐姐惋惜??！”

我看著她得意的嘴臉，眼里閃過一絲恨意。

去年詩會上，我以一首《長恨歌》奪魁，力壓當時被稱為第一才女的楊寧婉一頭。

她恨我奪走了她的才女稱謂。

自此之后，便處處與我較勁。

明明看不上沈墨，卻總在我面前與他故作親密。

后來沈墨登基，她立刻投懷送抱。

而沈墨，那個我曾傾盡所有輔佐的男人，明知我與她不和，卻還夜夜召她侍寢，任由她在后宮耀武揚威。

我死的那天，楊寧婉押我去她宮中騎馬。

馬廄里，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。

宮女搬來一團肉塊，是被砍去四肢的春禾。

楊寧婉用金護甲刮著春禾的臉，沖我笑：

“本宮特意留了她一口氣，就等著你們主仆團聚呢?！?/p>

......

“姐姐怎么不說話？”

楊寧婉的聲音將我從回憶中拉回。

她搖著孔雀翎團扇，眼中閃著惡毒的光。

“莫不是真如傳言所說，燒壞了腦子？連詩詞都記不得了？”

我微微一笑：“海棠依舊，只是看花人的心境不同了。”

“不過妹妹今日這身打扮......”

“和醉仙樓的頭牌姑娘倒是十分相像呢?！?/p>

楊寧婉臉色驟變，手中的團扇啪地落地。

我后退一步，看著她氣急的模樣，心里一陣暢快。

“你！”

她漲紅了臉，正要發(fā)作。

我已越過她去到父親身邊。

在眾人矚目下，我執(zhí)筆揮毫，一首《詠春》信手拈來。

字字珠璣，引得滿座驚嘆。

李宗申眼中精光閃爍，他的同僚們紛紛拱手：

“李相好福氣，令愛才華更勝往昔啊！”

“要是我那不成器的小子能有李千金一半才華就好了！”

“哈哈哈哈，陳相說的這是什么話。”

他撫須長嘆：

“只可惜賤女是個女兒身?！?/p>

“若為男子，必是狀元之才！光耀我李家門楣！”

我垂首掩去眼中譏誚。

男兒身！好一個男兒身！

這世道何其可笑。

男子碌碌無為可居廟堂，女子才高八斗卻只能困守閨閣。

我三歲能誦《楚辭》，八歲通曉《春秋》。

如今我熟讀六韜三略，卻因一副女兒皮囊，就被當作待價而沽的貨物，鎖在這錦繡牢籠里。

宴會正酣時，我打翻了酒盞，借口更衣離席。

正沿著回廊往御花園深處走時，旁邊假山后突然傳來陣陣譏笑。

“哎呦！太子殿下，您這袍子都舊了，奴婢幫您換一件？”

“不過內(nèi)務府新進的云錦，可都緊著二皇子用呢”

“要不這樣——”

那人聲音陡然壓低，帶著黏膩的惡意。

“您從奴婢褲襠底下鉆過去，奴婢就拿匹料子給您？”

一陣窸窣聲中，夾雜著拳腳入肉的悶響。

我撥開花枝，看見沈墨被三個太監(jiān)按在泥地里打。

沈墨破舊的衣袍沾滿泥污，發(fā)冠歪斜，

他狼狽的躲著拳頭，俊秀的臉上鼻青臉腫。

“還當自己是金枝玉葉呢？”

老太監(jiān)啐了一口，“”陛下早說了，東宮用度要儉省，您要是識相就快鉆過去！”

什么儉省，不過是天子默許的折辱。

自先皇后難產(chǎn)而逝，陛下對這位嫡長子就視如仇寇。

冬日克扣炭火，夏日斷去冰例。

這滿宮上下，誰不知道圣心所向？

我故意踩斷一根枯枝。

太監(jiān)們倉皇跪地。

沈墨抬頭望來，眼中閃過一絲希冀。

“琳瑯......”

我一步步走近，他的目光也越來越亮，掙扎著想要起身。

就在他指尖即將碰到我裙擺的剎那，我猛地抬腳，狠狠踩在他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