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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全上京都知道,長公主蕭慕歡是這世間最不能惹的人。
她有太子弟弟蕭墨寵著,從小就跟在她身后“阿姐阿姐”地叫,恨不得將天下至寶都堆到她跟前。
她還有少年將軍未婚夫衛(wèi)瑾疼著,那位冷面殺神對著旁人從來都是冰著臉,唯獨見到她時會微微勾起唇角。
他們把她寵成了上京最耀眼的明珠。
直到三年前邊關(guān)大敗,需要送皇子去敵國為質(zhì)。
蕭墨紅著眼眶要接下旨意,衛(wèi)瑾默默點兵要代他去,可誰都沒料到,最嬌氣的長公主竟在送行宴上灌醉兩人,留下一封“弟幼國危,姐代其行”的血書,自己換上男裝坐進(jìn)了囚車。
三年里,她在敵國受盡屈辱。
被套上繩索當(dāng)牲畜般爬行,供敵國君臣哄笑;寒冬罰跪冰湖,雙膝落下永久病根;酷暑被關(guān)進(jìn)惡臭地牢,與鼠蟻爭食……
所有苦痛,她咬碎了牙往肚里咽,想著等弟弟登基、等未婚夫帶兵接她。
終于,她等到了。
弟弟成了新帝,未婚夫踏平敵國都城。
歸京那日,滿城百姓跪迎高呼:“公主千歲千歲千千歲?!?/p>
可當(dāng)她走進(jìn)熟悉的宮殿,卻看見一個與她七分相似的女子,正坐在她的位置上。
蕭墨和衛(wèi)瑾有些尷尬地向她解釋:“這是拂煙。這些年,我們太思念你,所以才……如今你回來了,她自然比不得你。只是她也無處可去,便讓她在宮里有個住處,可好?”
他們說,她是正主,姜拂煙只是替身,抵不過她一根頭發(fā)絲。
可后來,她的東西卻一次次被他們奪去給姜拂煙。
她珍藏的東海明珠頭面,戴在了姜拂煙頭上,他們說:“阿姐什么好東西沒有,這頭面拂煙戴著好看,便給她吧?!?/p>
她最愛的焦尾古琴,擺在了姜拂煙的宮殿,他們說:“慕歡琴藝高超,用什么琴都一樣,拂煙初學(xué),需得好琴引導(dǎo)?!?/p>
甚至連母親留下的唯一一支鳳血玉簪,也被討了去,別在了姜拂煙鬢間,理由是:“拂煙近日氣色不好,這玉簪養(yǎng)人。”
他們總是說:“阿姐,慕歡,你什么都有了,讓讓她又何妨?”
可她沒告訴他們,她早已一無所有了。
在敵國的最后一年,她被灌下了一種名為“相思燼”的劇毒,毒性深入骨髓,藥石無靈。
在她回來的第一天,生命就已進(jìn)入倒計時。
……
“公主殿下,這‘相思燼’之毒已侵入心脈,請恕老臣無能,您……您恐怕只剩五日了?!?/p>
侍立在一旁的貼身侍女云袖一聽,瞬間臉色慘白,撲通一聲跪倒在地,“太醫(yī)!求求您!救救公主吧!公主她在敵國受了三年非人的苦?。『貌蝗菀撞呕貋恚趺茨堋竽胂朕k法!一定要救公主啊!”
太醫(yī)亦是紅了眼眶,聲音哽咽:“云袖姑娘,快請起。老臣如何不知公主為國付出的一切?只恨那賊子歹毒,此毒……便是華佗再世,也……也回天乏術(shù)??!”
云袖還要再求,殿外卻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內(nèi)侍的通報聲。
“陛下到!”
“衛(wèi)將軍到!”
話音未落,蕭墨和衛(wèi)瑾已匆忙走了進(jìn)來。
蕭墨一臉焦急:“阿姐!聽說你暈倒了?怎么回事?嚴(yán)不嚴(yán)重?”
衛(wèi)瑾眉頭緊蹙,目光迅速掃過跪地哭泣的云袖和面色沉重的太醫(yī):“慕歡,好好的怎么會暈倒?太醫(yī),公主鳳體究竟如何?”
云袖嘴唇翕動,剛要不管不顧地說出真相,蕭慕歡已疲憊地闔了闔眼,搶先道:“無甚大事,許是近日有些勞累。”
云袖死死咬住下唇,將悲鳴咽回肚里,血絲隱隱滲出。
蕭墨聞言,似是松了口氣,語氣輕松了些:“原是如此。那便好生歇著,朕一會兒讓御膳房送些上好的血燕來,給阿姐補(bǔ)補(bǔ)身子。”
衛(wèi)瑾也頷首:“慕歡,莫要思慮過甚。”
蕭慕歡看著他們,心底荒涼一片,輕聲問:“陛下與將軍一同前來,是有什么要事?”
她已記不清,他們有多久未曾一同來看她了。
蕭墨和衛(wèi)瑾對視一眼,臉上露出一絲不自然。
最終還是蕭墨開口,帶著些許難以啟齒:“阿姐,聽聞你宮里的云袖極擅做糕點?拂煙她……近日胃口不佳,朕想著,可否借云袖過去一日,專門為拂煙調(diào)理一下膳食?”
蕭慕歡心中一沉,下意識地想拒絕。
云袖是她從敵國帶回來的唯一舊人,是她最信任的臂膀,更是知曉她所有病情和痛苦的人。
見她猶豫,衛(wèi)瑾也溫聲勸道:“慕歡,只是借用一日。拂煙她難得有想吃的,你……”
“奴婢愿意去!”跪在地上的云袖忽然抬頭,打斷了衛(wèi)瑾的話,“奴婢愿意去伺候姜姑娘!只求陛下、將軍,能多陪陪公主!”
她哽咽著,豁出去般說道:“陛下,將軍,你們這些天一直陪在姜姑娘身邊,前天陪她賞花,昨日陪她游湖!公主這里卻無人問津!姜姑娘縱然與公主有幾分相似,可她終究不是公主?。∵@三年在敵國受苦的是公主!日日思念你們、熬干心血的是公主!你們……你們莫要再認(rèn)錯了!”
一番話,擲地有聲。
蕭墨和衛(wèi)瑾的臉色瞬間變得有些難看,殿內(nèi)氣氛陡然凝滯。
衛(wèi)瑾看向蕭慕歡,語氣沉了幾分:“慕歡,你可是在怨恨我們這些時日冷落了你?拂煙她性子活潑,喜愛自由,已決定七日后便離宮去浪跡江湖。若非她這些年的陪伴,我們思念你成疾,不知能否熬過來……我們只是想在她離開前,多陪陪她,等她走后,我們定會專心陪你,可好?”
蕭慕歡看著他們急于解釋、生怕她苛責(zé)姜拂煙的模樣,心中一片冰涼。
七日后離宮?可她……只剩七日的命了。
他們等得到七日后,她卻等不到了。
她垂下眼睫,掩去眸中無盡的悲涼,輕聲道:“好?!?/p>
蕭墨和衛(wèi)瑾見她如此“懂事”,臉色緩和下來,又溫言安慰了她幾句,這才帶著云袖離開了。
蕭慕歡獨自躺在榻上,從日頭高懸等到暮色四合,卻始終未見云袖回來。
不安如同藤蔓,緊緊纏繞住她的心臟,越收越緊。
她強(qiáng)撐著虛弱的身子,披衣下榻,想去尋人。
剛推開殿門,院中景象便讓她血液驟冷,僵在原地!
云袖直挺挺地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,衣衫破損,身下一片暗紅,早已沒了氣息。
蕭慕歡腦海一片空白,踉蹌著撲過去,抱起云袖尚存余溫卻僵硬的身體,聲音破碎得不似人聲:“云袖?云袖!怎么回事?誰干的?!!”
周圍宮人跪倒一片,戰(zhàn)戰(zhàn)兢兢,無人敢答。
良久,才有一個小太監(jiān)抖著嗓子道:“是、是姜姑娘……說云袖姐姐奉茶不敬,將她打、打死了……”